王朴仁先生最新研究文章:《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0条评论 2014-07-02 10:24:59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王朴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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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由透视影像看到的破洞光暗能判断纸张层数  ①由透视影像看到的破洞光暗能判断纸张层数 ②叶恭绰《行书王安石咏竹诗》中一个“柏”字 ②叶恭绰《行书王安石咏竹诗》中一个“柏”字   ③取自《题王诜诗帖》四字的精细图像   ③取自《题王诜诗帖》四字的精细图像 ④“苏”字,取自《题王诜诗帖》(左),取自北京招待会发布的《功甫帖》(中)与透视影像(右) ④“苏”字,取自《题王诜诗帖》(左),取自北京招待会发布的《功甫帖》(中)与透视影像(右)  ⑤透视影像在两笔相交处墨色色泽变化最大,如“甫”字(左为正影,中为透视影像),右为许汉卿在拍品裱边题“坡僊”二字,墨色变化也相当清晰。  ⑤透视影像在两笔相交处墨色色泽变化最大,如“甫”字(左为正影,中为透视影像),右为许汉卿在拍品裱边题“坡僊”二字,墨色变化也相当清晰。 ⑥六字取自网上流传图像,上排三字是苏轼《天际乌云帖》。下左出自黄庭坚《松风阁诗》及米芾墨帖。每字大小与书写材料皆异,真伪勿论,在质素不高的影像中墨色变化仍甚易见。 ⑥六字取自网上流传图像,上排三字是苏轼《天际乌云帖》。下左出自黄庭坚《松风阁诗》及米芾墨帖。每字大小与书写材料皆异,真伪勿论,在质素不高的影像中墨色变化仍甚易见。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⑧“图耤”两半印都钤歪(最上),把印扭转7°才见四边平正(上数第二)。透视影像(最下)见帖左缘半印部位上、中、下三处光度特暗,显示加了补纸补浆,或落浆糊特重,正影图像(倒数第二)隐约见一垂直细线有如接纸缝,右方横纸纹至此线而止,线左纸纹难辨。 ⑧“图耤”两半印都钤歪(最上),把印扭转7°才见四边平正(上数第二)。透视影像(最下)见帖左缘半印部位上、中、下三处光度特暗,显示加了补纸补浆,或落浆糊特重,正影图像(倒数第二)隐约见一垂直细线有如接纸缝,右方横纸纹至此线而止,线左纸纹难辨。 ⑦左起首为朱绍良君文中提供的“义阳”“世家”两半印,取自北宋徐铉《私诚帖》,但左右二半的位置和角度没对准,第二图把左半右扭2°右半左扭1°,上缘对齐,左右缘垂直,横划平行,大致还回原貎。“义”字的七横划有如量尺上的刻度,可以测量同印“世”字两长划位置:上划稍低于“义”字第一横,下划在“义”字第六、七横间,在“家”字顶点加一黑横线对正第七横� ⑦左起首为朱绍良君文中提供的“义阳”“世家”两半印,取自北宋徐铉《私诚帖》,但左右二半的位置和角度没对准,第二图把左半右扭2°右半左扭1°,上缘对齐,左右缘垂直,横划平行,大致还回原貎。“义”字的七横划有如量尺上的刻度,可以测量同印“世”字两长划位置:上划稍低于“义”字第一横,下划在“义”字第六、七横间,在“家”字顶点加一黑横线对正第七横�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 ⑨把透视影像(下)作简单电脑处理,消灭所有字印,再把光洞变成黑点(上),清楚看到二纸间洞形和位置全不对应。 ⑨把透视影像(下)作简单电脑处理,消灭所有字印,再把光洞变成黑点(上),清楚看到二纸间洞形和位置全不对应。 ⑩元代陆继善以“双钩填廓”重摹的唐摹本《兰亭序》中的四字 ⑩元代陆继善以“双钩填廓”重摹的唐摹本《兰亭序》中的四字 11 “甫”字,左出自苏富比拍品,中出自《安刻》,右出自《景苏园帖》 11 “甫”字,左出自苏富比拍品,中出自《安刻》,右出自《景苏园帖》

《功甫帖》的始源来历是颇

难考证的一个疑团,有关史籍资料甚少。清初重编的《施注苏诗》卷二十一载“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郭作诗为谢,且遗二古铜剑”一事,总目注此卷所辑为“元丰甲子量移汝州,起四月以后离黄州(黄岗)至金陵(南京)道中作”,同期查慎行编撰《苏诗补注》巻二十三亦录其事,目录注此卷“诗四十四首,起元丰七年甲子四月离黄州,五月至筠,七月过金陵作”,又附李端叔《姑溪集》一诗,原题《次韵东坡所画郭功甫家壁竹木怪石韵》,翁方纲仅称所见旧石刻为“画竹”,不言木石,不似是同图,由大幅壁画摹制作石刻亦甚难想象,但二人无疑在1084年曾经相聚。郭家在当涂(县)姑孰(镇),邻近南京,是黄州至金陵必经之地,九字无上文下理,不似信札,但作为临别时奉赠诗文书画上题识文字则颇恰当。按虞云国、方骥鸿二君分别考证,“奉议郎”(八品)官名于宋初改称“奉直郎”,至元丰三年(1080)始复用,《功甫帖》不可能书于其前,元祐间(1086-1093)郭官阶七品,从而推测《功甫帖》书于1080-1086年间,但也不一定在1084年,《东坡先生年谱》载元丰三年(1080)“先生年四十五,责黄州,自京师道出陈州”,南下途中抑或过金陵相见,真相虽无法确定,此帖狭纸条形,四半旧印不全,位置不寻常,来自裁割题识是最简单合理的解释,文意时地也合。虽然翁氏以为旧石刻上九字为附会,只属臆测,抑或为失传画卷真貌,石画一般不见著录,此帖在乾隆前数百年全无踪影也可理解。

中西之分、张徐之别

西方油画伪作问题严重不下于中国书画,可能由于市场早已上扬,名家作品来历和流传记录考查严格,力求链接年代全无间缺,可靠作品都已各有专家致力研究,个别编辑全集,每件入录作品都经严格审评。此外,先进国家设有刑事部门专责调查艺术品盗窃、作伪和买卖,法国法例最严厉,即使私人藏品中发现伪作,若为第三者举报,裁定后可充公毁灭,对待有如伪钞票或盗版货品。所以艺术文物辨伪是正规应用科学,近代技术发展已相当成熟,不少大学和博物馆设有研究所进行系统化运作,采用各种光谱技术分析油彩化学成分,也用红外光、紫外光、X-光、电子显微镜等专业器材摄取影像,作电脑分析处理。不同时代所用材料都有档案,画家生平所用油彩由过百件可靠作品建立数据库,伪作往往因化学成分不对而被揭露。德国作伪大师WolfgangBeltracchi(1951-)是公认当代作伪第一高手,用料极当心,偶一不慎,一件伪作误用了成分不明的白色油彩,拍卖后买方提交化验,发现内含化学材料为画家生前所无,追究揭发,至2010年被捕入狱,但数十年间已骗倒了不少大博物馆与拍卖行,作品屡被选作图录封面,为名流富豪争购。

西方油画的辨伪技术当然并不全合用于中国书画,但重视客观科学的态度是值得学习的,研究人才都兼有艺术与科学双方面训练,上文讨论的检测分析技巧与逻辑推理只须普通常识,例如纸张厚度与透光度不能混为一谈,大小不同的印文不能拼凑为一,南虫北虫之类神化解释更不会随便发表而不注明科学根据,这种误失在西方研究所是绝不会发生的,安、翁、李著录不一致,鲍氏家藏尽毁,这类流传历史蹊跷也不会不详考研究,拍卖行则只能提供有关资料作参考,不可能如研究所作深入考查分析。英国广播电台(BBC)在2011-2014年间播放一套鉴定专题片集《FakeorFortune》,共十一集,每集对同一画家的一两件作品作出真伪研究,深入调查费时数月,客观态度一丝不苟,即使不谙科技的观众也认识到西方辨伪是正规科学工作,以真凭实据为基础,不容渲染夸张歪曲,有不少研究所分布多国,艺术知识和科技能力都有相当水平。

中国书画鉴定仍滞留在凭个人“眼光”作判断的局面,所以在《功甫帖》的争论中有人提问发言权谁属?有人叹息前代权威专家已一一辞世,无法定案,有人相信张、徐二公所言已足够,无须翻案,这些言论暴露了真正弱点是没有掌握到张公“科学方法”和“比较有据”的鉴定要义。销售商品讲究品牌名誉形象,但发表科学研究不需拥有专家招牌,只需有论真凭实据作比较,例如墨色变化是否像出于大家之手的行书,有大量古近代作品可作比较,收藏印有多少打歪7°,“甫”字七笔是否可能为《安刻》母本,是很容易的比较。作品与翁方纲手稿比较八印纪录不对,详细印文形体就不用比较亦知为伪,但比较后也就体会到晚清伪印的逼真程度,可能已用上了摄影铸板技术。

中国人富有尊师重道的传统,对先贤前辈所述敬畏有加,往往因不愿质疑而致成为盲从,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对“双钩填廓”的解释,把周克文所书文字归在谢公名下,文中未言明钩摹可分二纸就不考虑这可能性了,但坊间字帖制作经过多重手续,始于双钩原作,买帖学书者填廓摹写,用纸不一,人所皆知,何须理会谢公是否曾经有言?另一例是对张徐二公赞语奉如圣旨,不查究即广为引用,所见何物及意见基础也不详。《天际乌云帖》徐公定为“后代临摹本……手段拙劣,笔笔僵死”,此册为翁方纲所宝,因得之而自号苏斋,书斋亦取名宝苏室,徐公评其“不能从形体目鉴”,不识“慧、惠”“二字文义不能通”,但《康熙字典》释慧字:“又通作惠。《列子·穆王篇》秦人逢氏有子,少而惠。《前汉·昌邑王传》清狂不惠。《陆机·吊魏武文》知惠不能去其恶。并与慧同。”想翁氏为一代大家,精通书法古文篆刻,成就在徐公之上,虽亦会失眼,是否会不识“拙劣”书法至视为至宝呢?徐公贬翁自许,提出唯一实据亦误,《天际乌云帖》可否因其自信眼光卓越而一言定伪呢?即使为伪,图⑥所选三字也可见墨色变化,为拍品所欠,即使徐公所见《功甫帖》为同物,能否因其一言而定真呢?加上大量有真凭实据的毛病,能作何解释呢?

其实《功甫帖》争议中的重要误失完全为张公说中:“我看到多少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鉴定工作上发生错误时,必定是脱离了、违反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把大小不配的残印强凑为“义阳世家”印是“违反辩证唯物主义”一例,忽略鲍氏家藏尽毁是“违反历史唯物主义”一例。张公自承亦有犯同病,这是资深科学家的度量,令人景仰。廿七岁时(1940年)所见是否拍品根本无须争论,日记中随意一言,难道下半生不能改观?据郑重《谢稚柳》记述,谢公七十九岁时(1988年)相信董源有五件真迹存世,八十三岁后自言有新看法,可见广受尊崇的大师绝不会固步自封,把张公日记断章取义用作论据,又“违反辩证唯物主义”一例。“唯物主义”就是只看真凭实据,按“科学方法”作分析比较,张公本人会采纳为据吗?启功誉其“不为古书画大名头所震慑,坚持冷静地、客观地分析研究”,这才是后人该尊敬学习的态度。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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