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钟鸣

董重按：

上月微信聊天，与钟鸣哥哥商定在城市零件开“钟鸣专栏”，钟哥自选文章，由我来画插图，对我来说，这一定是有趣的经验。钟哥哥这次选了五篇散文，均出自他的文集《畜界人界》，我认为，这是一部当代寓言，值得一读，城市零件微刊将分五期推出这些文字。谢谢钟哥哥的支持！
 

撒粪便的鸟和吐口水的鸟及偈语

钟鸣 撰文

远唾不如近唾，近唾不如不唾。

撒粪便的鸟，就是我在《多刺的梨树和头颅》里描述的哈尔皮鸟。但丁的《神曲》和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都提到过它。是个半鸟半人的神话怪物，但有人说她是鸟身人面妖的通称。

中国远古神话中有很多这种怪鸟：一种叫橐，只有一只脚，冬天才出来，用她的羽毛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便不怕天雷。另一种叫凫蹊，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见了这种鸟，便会有兵燹。但在希腊神话中，她是司旋风的女神，后来才变成了有翼女怪，一种长着少女头的飞鸟。哈尔皮鸟的希腊语是harpuai，劫夺者的意思。上帝派她去折磨特拉克王菲纽斯。抢他的食物，抢不完的，就用粪便污秽它。维吉尔写道：

希腊人称它回归岛，在这里居住着凶恶的凯莱诺和其他哈尔皮，她们已经从菲纽斯的宫中被赶出来，胆战心惊地离开了她们大吃大喝嚼的餐桌。任何可怕的妖怪，任何从冥河斯提克斯冒出来的凶恶的瘟神，或任何凶神恶煞都无法和她们相比。她们是鸟身，少女的脸，肚子里流出粪污，两只手是爪子，面色永远象饿鬼一样苍白……

哈尔皮鸟用粪便袭击了埃涅阿斯和他率领的特洛亚人，并预言他们将饿得来吃掉自己的餐桌。这个预言后来应验了。哈尔皮鸟称自己是复仇女神，污秽的复仇女神。有个北欧的哲学家，说他只要一看到那些把厨房弄得来邋里邋遢的女人，就会想到哈尔皮鸟。不停地吐口水的鸟叫飞涎鸟。中国传说中的怪鸟大多住在南海。飞涎鸟也不例外。在南海外有个狗国。这个狗国除了地上嗅来嗅去的各种狗，就是天上不断吐口水的飞涎鸟，很少见到其它什么动物。这种吐口水的鸟，长得有点像老鼠，但有鸟的两只翅膀，还有一对红脚杆。每到天亮时，吐口水的鸟便忙开了。它们每一只鸟，占据一棵树，吐出橡胶一样粘的口水。当它们飞起来的时侯，唾沫便密集起来，当它们绕着树飞时，口水就像下雨似的。飞涎鸟的唾液洒在树枝和树叶上，变成一张张网，任何飞鸟都逃脱不了这些口水织成的网络。然后，吐口水的鸟便上前美餐一顿。连它们的口水网一起吃下去。如果树上没有可怜的牺牲品的话，飞涎鸟便飞到空中，像一辆收集信件的空中邮车，追逐那些懵懂的投递者。吐口水的鸟不喜欢像青蛙和狗那样，用长长的舌头去卷它们的食物，而像一只飞蜘蛛，朝着想象的路径和它们的猎物吐口水。先吐得很少，其它的飞禽便以为这是向它们挑衅，要奋起反击，但当小可怜们明白过来时，已经落入了飞涎鸟的口水陷阱。飞涎鸟布下的口水网要过半天才干，然后掉在地上，落到地上后又布成网。

中国道家十分崇拜这种吐口水的鸟儿，因为它们有吐不完的口水。据说，吃了飞涎鸟的肉，能止口渴。道士认为口水与生命力的再生有关，他们拒绝吐口水，还把口水称作灵液，神水和醴泉。他们认为，人的舌头下有四个窍：两个通心气，两个通肾液；心气流入舌头底下变为神水，而肾液流到舌下为灵液，这叫做金浆玉醴。当它们丰盈而满溢时，便四散为津液和甘露，以灌溉脏腑，滋润肢体。他们相信人终日不唾口水，则精气常留，而经常吐口水，则要得肺病。 

有个道士在一本奇怪的有关养生术的书里提到，人类现在那样随意地吐口水，是因为飞涎鸟不希望看到有比它唾沫多的动物。现在，聪明的人用“呸”代替了吐口水。孩子们则喜欢唱一句话的童谣：“呸，你这个坏东西。”有本中世纪的魔术书说：“只有童男和贞女能看到未来的神灵鬼怪。随地吐口水的人，朝别人脸上吐口水的人，对着天上吐口水的人，说话剧烈唾沫飞溅的人，朝着所恨的人的肺部吐口水的人，都要小心了，有只病鸟正盯着你呢。

1．李时珍，《本草纲目》第52卷。
2．维吉尔《埃涅阿斯纪》，杨周翰译，人民文学1984年版，59页。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