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81岁的靳尚谊先生在自己的一个画展上对记者说，自己现在的画不如以前，年纪大了，画不动了。

听了这话，让我一惊。心想，先生真是睿智啊!知己之短，感己之困;现如今，那位名家有此胸襟?

这个展览，就是2015年12月3日，在中国油画院美术馆举办的《自在途程—靳尚谊油画语言研究展》。该展展出了靳尚谊先生自上世纪50年代至今所画的77件作品，意在介绍其在油画语言方面的研究历程。

说实话，就冲着靳尚谊先生在油画界的影响力，这个展览也应该去看看，毕竟是大家的展览。更何况靳先生很少办个展，与现在一些活跃的艺术家三月一小展，一年一大展相比，他几乎就没办过一个象样的展览。(我的印象，可能不准啊!)

匆忙回顾，81年人生过去了，他好象就办过一二次个展。

那他为什么不办展览呢?看过央视《大家》栏目的一个采访，他说自己不爱搞个展，麻烦!一年也画不了二张画，办什么展览?以后不会再办展览了。我看了那个节目，伤心，唉!多遗憾啊!以后想全面看到靳先生的原作，没有机会了。

没曾想，说是说，干是干，靳先生终是食言了，冷不丁新的展览就开幕了。这是好事，他不想办，粉丝们想看啊!我相信这展览是他学生们极力推动的结果，并非本意。这不，先生也自评办展是“自不量力”，其实他没有必要这么谦虚，都大师极水准了，谁敢说“不”字?。

对于靳先生来说，办个个展览是稀松平常的事，关键是想不想办，这力量可大了去了。

行了，废话少叙。我还是对先生的画为什么退步感兴趣，别的就不要谈了。

靳尚谊先生这次展览号称是油画语言研究展，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严肃的展览，以探讨油画语言的发展脉络为主，这是一个大命题;

油画语言的发展，这不是先生一个人的事，而是所有油画家毕生的追求。

可以这样说，一个油画家成不成功，主要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独特语言，其它都是次要的。

靳先生是典型的技术派;一生都在钻研油画技术，一生都在对付“基本功”;在搞临摹，研究色彩，研究结构，研究如何脱去中国艺术家用线的观察方法，而改为用面，用结构，用光来塑造形体，从而在真正意义上达到西方油画的高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道是，技术派的结果最终是没有学到顶级的技术，也没有开创自己的油画语言，这是靳先生始料未及的。

在这次展览上，靳先生讲了几句话，颇引人注目;其中一句说，“老实说，到我这年龄，越往后画的水平越差，为什么呢?年纪大了。”“画不动了”。

靳先生说的是大实话。不是他自谦，而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他现在的作品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塔吉克新娘》相比，确实退步了不少，两者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作品。这样的结果，靳先生将其归为年纪大的原因，还有就是不同画种对精力要求不同的原因。

靳先生解释说：“画张油画需要很长时间，需要反复改动;而中国画是一次性完成，改都改不了，特别是花鸟画，几笔下去就画完了，坏了只能直接扔了重新再画。所以，两个画种消耗的精力完全不一样”。靳尚谊认为，国画家越老水平越高，而油画家一般六十岁以后技艺就衰退了，“很简单，力度弱了，没劲了，从我展出的这些画就能看得出，我晚期作品没有早期的好”。

这话听的好真切，好感人，好无奈!

年纪大了，画不动了是自然规律，没办法的事。至于60岁以后，画不好油画，这不一定。看每个油画家的身体状况来定。依我看，象杨飞云，朝戈等60岁出头的油画家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他们技术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语言问题，美学问题，风格问题，不存在水平问题。

以靳先生来看，我觉得身体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在于靳先生的艺术观念较为传统，缺少在全球视野下的文化视角与思想。再加上，靳先生虽是马训班出身，但真正研习油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也就是改革开放这30年才画了一些画：如《女青年像》、《塔吉克新娘》、《髡残》、《八大山人》、《黄宾虹》、《画家黄永玉》等肖像作品，前期都是画些宣传画居多，文革前后还真的是在学习技术，于油画语言方面并无重要的进展。要说退步，与80年代比，现在的作品显然没有那时有比较清晰的美学追求。

其二是，靳先生画画很慢，一年才画一二张画，太理性了;理性到没有了任何激情与情绪了;有点磨洋工的感觉，盖房子的感觉，打磨玉器的感觉。不象是艺术家在搞创作，象是一个工匠在雕琢石头。正是这种理性使靳先生的油画语言看起来就是小孩子在堆积木，千笔万笔，千点万点，形成一种略显缰化的语言样式。当然，一件事情要从正反两方面来看，从好的一面来看，靳先生的画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因素;无论是从构图，色彩，用笔，造型，明暗都很闲静，醇和，显得朴素与天然。

老实说，靳先生这种语言很适合教学用，用于艺术风格的支撑就显得单薄些，艺术家主观追求从他的画面上看到的很少。当然，靳先生也有些创造性的想法;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就在画上吸收中国壁画的特点，誓图将中国的水墨画跟油画相结合，搞点中国味道的油画。正是这样的动机，后来才出现了一批如《女青年》这样的震荡油画界的肖像作品。

不过，这种探索很快就浅尝则止，没在继续。什么原因?还是眼光问题。靳先生说，油画与水墨画的结合，进行油画民族化的创新，不是将油画画成中国画，只是借用点水墨画的元素而己。对，不要将油画画成水墨画，没错!但绝不是配点水墨背景就完了的事，重要的是在油画技法上创新和在画面美学意境上创新。在这两点上，靳先生都止步不前，死守着所谓油画的空间与体积概念，这些美院学生都知道的事，不敢在美学方向上有所突破。仅仅画个中国画的背景，对新古典主义油画的支撑，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反到是现在许多中青年油画家，都大踏步的走出了自己的路，画出了很多让人心惊肉跳的好画。

进一步讨论，靳先生将中国人画油画解决不了体积问题、造型问题、色彩问题、归结是一个民族习惯所致。

一个用线，用平面;

一个用空间，用体积，用光;

“这一点差异，就让我们画油画更难达到最高峰。”听着这话，中国人画油画完了，永远也达不到高峰，别画了;因为，你的民族习惯改变不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完全不是。虽然，中国人的艺术观是线性思维，但近30多年来，中国的写实油画发展，早已突破了线性思维的桎梏，创造了与世界水平比肩的油画作品，这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说，要超过文艺复兴时期的水平，那确实没有;若论超越当代西方油画技术水平，已经不是问题。当然，若论超越当代西方艺术的水平，哪就差的很远了。

关于这一点，我看到凤凰文化版有一叫liaven网友的留言，说的是不错的，只是后面骂人话有点过了。

“靳院长的课我听过，大约是在九二，三年。当时朱乃正也在。我对朱乃正的画较为推崇，有内涵，有文化。靳院长基本就是个画匠而已，·······(此处删节几句)其实要学好任何东西，都没有捷径可走，必须吃苦耐劳，兢兢业业。但是想上到高层次文化，只是吃苦耐劳，兢兢业业还是远远不够的，那得有个高尚的人生观，深厚的文化，得耐得住寂寞与贫穷，还得会思想，思想思想。20世纪，21世纪之前，不多，这样的人。靳院长还差的十万八千里呢?······(此处删节几句)。”

此网友之言，虽有点过，但确也说到了点上，值得一读。

第三，靳先生在艺术思想上是贫乏的。他这一生画油画只关注打基础的事，并没有关注油画语言的创新，油画风格创新发展的事。杨飞云先生将其评为集创作、教学、学术于一身的扛鼎式人物，其实是着眼于先生在行业中的地位，前二者不假，于学术一途，靳先生是欠缺很多的。至少，先生没有完整的艺术观与价值观，(为人民服务的事不在讨论之列。)在这一点上，与之相较，前辈画家，吴冠中先生就是开一代之先的大师级画家;艺术主张鲜明，艺术语言独特丰富，艺术实践横贯中西。

同时，在靳先生的有些讲话中可以看出，他在一些基本的艺术概念上有点混乱，也是使他的画退步的另一个原因。(你别笑，也别骂，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其实，一个画家的价值观，决定了他的追求。靳先生视技术为生命，将技术视为水平的高低标准，而不看重一个艺术家的个性和风格及美学追求，这是很致命的问题。如他认为“其实个性、风格是最不应该说的，你能说这个风格好，那个风格不好吗?”“上世纪80年代，把风格、个性拔高，把传统的东西贬低，这是开玩笑嘛”。

你听这话，毛病有多少?恰恰相反，与技术相比，个性与风格是顶顶重要的;一个艺术家没有个性与风格就是失败的。还有风格的好坏问题，风格当然有好坏，怎么会没好坏呢?再如，风格与个性和传统有嘛关系啊!传统与风格个性是两码事;传统是指过去技术、文化、观念的积累，主要包括技术的传承。看得出，靳先生这里的传统是指技术。个性与风格是指一个艺术家作品的面貌。

一个是技术的判断，一个是美学的判断，不是一回事。

不错，艺术创作是个手工活，得讲技术，但不是工匠。工匠就是纯技术的，没什么风格与个性可言。我相信，所谓油画的顶极技术，对中国的油画家已不是大问题，问题是风格与个性的形成，这是最难的。

靳先生就技术这事，讲了几十年，至今也没有说能及格，就是唯技术而技术的原因。其实，成就文艺复兴艺术大师的不是他们只拥有顶级的技术，而是他们还有更为丰富美学价值的原因。

一个画了60余年的中国油画名家，画了一生，还在谈基础训练，对中国油画的发展起不到什么引领性的作用。

靳先生说，风格没有高低，“但基础不好，水平就会上不去”。听这话，你就发现，靳先生真的老了，(不是生理的老而是心里的老，生理上比他的老的多了去了)。技术到一定阶段就会失去影响力，而好技术融入到作品的个性与风格当中，成为一个具有审美价值的支撑体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说到这，使我想起黄永玉先生。他80岁办了艺术大展，90岁办了艺术大展，未来还要办百岁艺术大展。92岁了还在写长篇小说，并且是连载，思路哪个清晰啊!象别人到他这年龄，早就老年痴呆了，他还在把长篇小说写一段发一段，真牛啊!这才是艺术大家。你说黄永玉先生的技术有多好?我相信，无数的小青年比他的技术都好，但黄先生那种艺术气质下的画味，气味，文味，别人超越不了。

其实，技术到了一个阶段，都同质化了，你会他也会，关键是艺术家的修为，能让技术为风格与个性所应用才是核心。

人年纪大了，技术退化也自然，可风格愈加成熟，会使生理缺憾变成另一种大境界。齐白石、雷诺阿、塞尚、蒙克、达利、怀斯都有生理毛病，却不影响他们的作品出新境界。

第四，此次展览，靳尚谊展出自2006年以来创作的13幅新作，其中包括2015年最新创作的《途中》、《蒙古族公主》两件线味十足的作品;猛一看，象是工笔画填色，略带装饰味道，却又是四平八稳的肖像，真不敢相信这是靳先生的作品。

看这两幅新作乱想，先生这是又画回去了?本是要研修油画空间与体积的，怎么又回到了中国人的线性思维里去了?他说过，中国艺术的观察维度是线和平面关系，没有体积、结构、光线关系。他几十年来的艰苦实践都是为了摆脱中国人与生俱来的线性思维，以达到与西方油画才有的体积思维。怎么画到老了，又画回线性的作品了呢?

这样的作品与《女歌手像》、《塔吉克新娘》等作品相比，先生真的是退步了，这不是谦虚;如果先生继续按《塔吉克新娘》这条路子画，肯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惊艳。

据说，靳先生拿出这么重的线性作品，是对近代以来中国绘画发展历史的研究和反思;靳先生认为，中国没有经历较为完整丰富的现代主义艺术启蒙和发展就直接进入了后现代观念艺术，造成了艺术语言、社会接受度上很大断裂，因此提出“中国艺术要补现代主义这一课”。他身体力行，将中国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中的“线”、色彩和构型进行融合实验。

可这实验怎么看起来这么初级呢?不知道，可能是我确实没看懂。

其实，靳先生从克里姆特与马蒂斯哪里借点东西，还不如直接看中国传统的东西，他们都是受东方艺术的影响产生的风格变化。同时，他们都不是奴隶式再现自然的画家，……而是注重艺术精神性的艺术家，和靳先生不是一个路子的。靳先生这么传统路子的人，无论如何与他们融不到一块去。

靳先生与其学习这些“二手货”，不如直接学习中国的经典艺术。中国传统经典作品里的空间分割和线的表现力，形式主义的设计风格，神秘主义色彩、强烈的平面感和富丽璀璨的装饰效果，在敦煌壁画中多的是，何必舍近求远呢?

做为中国油画界旗帜性人物，靳先生不光在技术上退步了，在思想学术上观念上也有点落后于时代。

一般来讲，做为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他不光得有立得住脚的作品说话，还要有一个引领时代的艺术主张才说得过去。从这一点上来说，靳先生基本没有什么学术思想，有的就是如何练基本功!如何练技术!自始自终还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定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开宗立派的艺术大家。

伟大的艺术家一定是有时代高度的。

靳尚谊先生被业内誉为中国油画新古典主义学派创始人，是对其艺术成就的最高褒奖。

或许人的一生也就有一次辉煌;这个时间点可能在60岁左右;可能在30岁左右;可能在50岁左右;甚至有人20岁就曝得大名，此后，便悄无声息都很正常，谁都不可能永远辉煌。靳尚谊先生以《塔吉克新娘》、《青年歌手》、《瞿秋白》、《医生肖像》、《画家黄永玉》、《晚年黄宾虹》等作品驰骋中国油画界60余年，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对于这样一位油画名家，我们只有举手致敬，跟着他的步伐，走出我们自己未来的路才是正途。

以上是对靳先生作品展的一个感受，多有得罪，还望靳先生及靳先生的粉丝们海涵!另多一句，此展设计很用心，不同主题，内容与形式，作品摆放，灯光色彩都很棒!

我们因热爱而发声，我们因喜欢而讨论，别无其它!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