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彦,美术学博士,中国批评家年会学术委员,现任教于四川美院。
记者: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导致了认知世界方式的不同,体现为西方的抽象主义注重在哲学和美学上的追求,而中国的抽象画更重视经验和感受,那么就请何老师从社会学的角度谈一下,导致中国抽象艺术偏离哲学和美学层面而发展的原因是什么?
何桂彦(以下简称何):除了原始艺术外,我们可以将西方的美术发展简单概括为三个大的发展阶段:古典、现代和后现代时期。第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如何处理、反映视觉表象,即如何在二维平面上展现现实世界;第二阶段,艺术家普遍逃离视觉表象,回归艺术本体,这个时候,点、线、面,以及作品的色彩、形式、笔触被赋予审美意义。我们常说的西方现代主义时期,其重要的一脉就是抽象艺术;发展到第三个时期后,西方当代艺术有了一次本质性的飞跃,不再过多的关注语言本身的问题,而是侧重为作品注入新的文化意识,如性别、身份、种族等。
在西方现代艺术史中,抽象艺术从一开始就不仅关涉艺术本身,而是一个涉及文化、哲学的问题。抽象艺术是西方审美现代性的产物,也是西方从19世纪中期以来,一种现代艺术精神的集中体现,最后在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运动中发展到了顶峰。在近一百年的发展历程中,它经历了一个从形式主义到现代主义的嬗变过程,其核心的艺术和美学价值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艺术形式的自律和艺术家精神的独立。这也正是抽象艺术得以立足的两大精神支柱。
从具体的艺术发展轨迹来说,在从“形式”向“抽象”的发展过程中,西方一直存在着两条路径:一条是格林柏格所说的回到二维平面的形式自律的抽象。这种抽象来源于形式的表现力,在罗杰·弗莱的“Form”和克莱夫·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的现代美学思想中得以体现。除形式外,格氏对抽象艺术的讨论还包括对媒介纯粹性的追问,这种追问的传统发端于19世纪中期的库尔贝和马奈,终结于20世纪60年代的极少主义。另一条线索是结构抽象,即强调作品理性、几何化的构成形式。就这两种传统而言,前者是19世纪中期以来,现代派的艺术家在追求艺术语言纯化和本体的独立中发展出来的,尤其是在吸纳了来自非洲、美洲的原始艺术的形式因素和东方平面化的构成特点后,在康定斯基、波洛克的创作中达到了顶峰;后者同样起源于西方现代主义阶段,但却以西方现代工业文明相伴而生的理性主义思想为基础,以一种“理性、几何”的形式为特征,将点、线、面的构成赋予审美品质,这在马列维奇、蒙得里安的作品中可见一斑。
不难发现,西方的抽象艺术不仅有自身的风格谱系和发展脉络,更重要的是建立了自身的理性主义传统,即从康德的“形式的合目性”开始,到20世纪60年代,像斯特拉、克莱因等人在创作中将形式观念化,均秉承着这一批判性的传统。而且,这种理性批判又是在现代性的范畴,即社会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分裂的情况下完成的。
虽然中国的抽象艺术也注重风格、形式的表达,但与西方比较起来,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过于强调社会学的叙事。批评家高名潞曾说过,与西方分裂的现代性有所不同,中国的抽象是在“整一的现代性”背景中发展过来的。这是两者最为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正是没有进入“分裂”的状态,中国的抽象艺术并不能像西方建立起独立、自律的现代主义传统,相反,它需要与社会现实寻求结合,积极的介入社会。因此,中国的抽象艺术不可能建立像康德所说的“形式的合目的性”,以及格林伯格所认为的那种将形式哲学化的现代主义传统。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中国的抽象艺术没有自身的价值。但是,如何认识、评判这种价值仍需要将中国抽象艺术与特定时期的文化、社会语境结合起来。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中国的抽象艺术更偏向于经验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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