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真正功能在于使人们忘却自己的孤独。艺术唤醒了自己潜意识中童年时代的那些梦想,艺术和娱乐一样,看来是暂时可以令人解脱的,在艺术和娱乐中,人们不但获得快感,而且没有孤独,且一切都在掌控的安全之中,在那里,被现实打垮的人,在现实中失意的人,企图超越现实的人,想认识精神的人,想出卖灵魂的人,企图控制人心的人,企图获得生存效益最大化的人都会各得其所,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然而,没有人会永远一直做美梦,人们并没有任何能力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梦境,当梦突然醒来,它的意识有所恢复,就很自然的要回味一下他在感官印象的冲击下所经验的种种非理性的东西了,这里便出现了诸如艺术到底有什么意义,甚至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重要的问题了。而这个问题暂时还是需要搁置一下,因为,人类目前为止,还无法对之作出普遍而合理的回答。再一次地,我们在观念的尽头,在历史的尽头,在创作的尽头,而这把我们领到了一种自我意识到的崩溃…艺术成为了你日常生活中的深刻的提问。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创造就是他们可以为之献身的信仰。这种信仰源源不断的给他们带来力量。最足以加强他们自信的,让他们安贫乐道的,莫过于源源不断的创造力:一天一天地看着事物从自己手底下生成,这种快感的确是具有巨大诱惑力以至于让人忘我的,在真实记录八十年代北京流浪艺术家的〈混在北京〉的片子中,我们甚至看到有个流浪北京的外省女青年严肃而坚毅的说:“宁可卖淫也不卖艺”可见当时的他们是多么看重艺术本身的纯粹性和自我创造的价值。但是随着九十年代中国迅速全面的市场化,文化艺术界的很多理想和操守慢慢消失殆尽,开发浦东,下海,经商,这就是全社会都在干的事,那些曾经的学者雅士,志士高人很多都投身于社会商品化的滚滚大潮。
西方社会学家已经研究证明,手工艺的衰落和人文理想的丧失是现代人易于产生失意感和投身社会时尚潮流运动的原因。随着个人创造力的衰退,人们参与狂热的群众性时尚运动的倾向就显著增加,那些灵感枯竭,创造力逐渐丧失的艺术家,作家,知识分子迟早都会堕入保守分子,狂热爱国分子,时尚潮流附庸者,民族主义贩子和某种神圣伟业的鼓吹者的阵营。这无论是在艺术的历史上还是当代文化艺术界中都是屡见不鲜的现象,期望艺术家和知识分子毕生都具有创造性和深度,象一条野狗一样生存,独立而自由这是不现实的,甚至违背人性。所以,作为艺术家,能做到 “像野狗一样生存”是了不起的,哪怕只是想想这个事都令人敬佩。
很长时间以来,所有有关艺术的有价值的观点都极其复杂,艺术家的处境从未象今天这样矛盾重重,这个困局里充满了最矛盾的特征,从资本的角度看,“成功”的艺术家有风光体面的亮相,还有难以尽述的各种可能性以及令人眼红的生活方式,然而,从实际上看,只剩下一条路:“艺术”和每个人都在走向死亡。正如中国最“成功”的艺术家方力钧所言:“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的”,我非常认同这个看法。这并不是说我们活着时没有意义的或者说不需要再做艺术了,而是说,艺术:作为一种手工技能,一种精神光环,一种文化概念,一种批判武器,将不再成为可能。它与我们的内在精神深处和生存实质不再有什么必然关系,因为,我们不再有内在的恒定的精神生活,如果你还期待着艺术能做什么属于它应该做的事情,你发现它无孔不入,无所不能,当你陷入这种面面俱到又似是而非的社会情境中时,你最终会发现:当价值已经崩溃,当观众已经消亡,你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做“艺术”。 大家都想去上海,去浦东,因为做艺术,其实不太轻松。
于此,作为艺术工作者们的确需要的是本质不同的新观点 ——一件新衣裳,而不是在目前的当代艺术实践这件“衣服”上补上中国和西方过去历史上那些冠冕堂皇和曾经生效的补丁,也许,问题的解决很可能只需要一个非常简单的观点,正如姜文所言:“当土匪遇到恶霸,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怎么被你们弄得乱七八糟的?”但是,对于向来喜欢复杂并习惯于将简单问题高难化的我们来说,这个非常简单的观点能找的到吗?也许,中国当代艺术目前面临的正是摆脱狂热的金钱崇拜和个人情绪的激躁而回归人类共同理性和基本常识的时刻。也许,大家的目标本就一个,这其中的差别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浦东就是上海,上海就是浦东”。对于艺术家,剩下的,无非是认认真真,做好你的作品,讲好你的故事。中国艺术家在当下的整体使命,不过是,不要让那些澎湃涌入这个行业的热钱,长时间火旺旺地烧着一口空锅。常常被“中国当代艺术”糊弄的观众虽然宽容,但并不弱智,容许你辈狂歌,可是,“不要装乖,不要吹牛逼”。想赚钱还说钱不好,这叫虚伪,赚了钱还骂钱,用王朔的话说,"这叫不义”,我们也许都是“伪前卫”,“伪艺术”,“伪愤青”,“伪精英”,但是,我们还不自知,这最可悲。
【编辑:李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