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200x160cm 布面油画 2013
Ⅰ 冲动
诺瓦利斯言,哲学,原本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寻找家园。中国年轻一代的艺术家正是以类似的冲动在艺术中寻找着自己的支点。
从时间逻辑上来说,中国“75-80后”艺术家(暂且称他们为“年轻一代”)目睹了中国艺术品急剧市场化的十年,他们从创作一开始就接触了所谓的艺术市场效应;见证了艺术市场的神话和所谓“去泡沫”的过程,他们为此也赶上了最好的艺术环境和较多的发展机会,从2007年2008年的青年艺术家大型奖项的设立到今年(2012年)以“青年艺术”命名的各项大型活动,都足以说明艺术界的推手、敏感的批评家与新闻媒体都开始聚焦于这一拨青年力量的崛起。而从艺术家的角度来说,“艺术”既是其生存和寻找社会认知、精神归属的媒介,又是考验他们生存策略的一颗“未知矿石”。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这批青年艺术家的成长不仅有赖于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也跟中国目前物质消耗的能力有极大关系,他们这一代从未像以前艺术家那样对“经济”与“物质生活”抱有有如此大的希望和幻象,从未像以前艺术家那样具备自我经营的头脑,也许这是环境使然,在他们的字典里“艺术家”是与“明星”、“航天英雄”、“奥运冠军”等威名显赫的人物一样的角色,这一代艺术家显然没有过多的传统文化束缚,他们不会拘泥于“树大招风”以及“猪怕肥人怕壮”的传统、民俗概念,一心希望取得“艺术家”的头衔以了结儿时“英雄主义”的情节,也乘此物质时代的顺风车,一改人们过去对“艺术家”窘迫遭遇的联想。
这样的环境,一方面给年轻一代带来竞争的压力和进取的动力,他们基本都受过学院的基础训练,对艺术媒介及技法都有全面掌握;也懂得美术史的流变和国际艺术的关注取向,这些综合的信息和知识体系完全可以作为他们成为当代“艺术家”的资本。另一方面,年轻一代遭遇过多的信息干扰和物质欲望的侵袭,他们是否有能力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角色,以其终极的人文关怀和敏感的社会意识对缠绕其身的物质环境做一番逆袭,恐怕是任何一个年轻艺术家需要面对的困境。波德莱尔的一首诗表达了资本时代艺术的境况:
“去做妓女们的情人,都很幸福、舒适、满意;而我却折断了手臂,为了去拥抱白云。”诗中,“妓女”一词隐喻了物质的享受和虚无主义的立场,暗示资本时代下精神与自我意识的丧失,人们被抛入工业社会的空壳中。对这种困境的突围以及对自我判断能力的自建是年轻一代艺术家所工作的目的,因为,在“日常性”的生活状态中,个人太容易陷入被预先设置的日常实用主义的(吃住行的物质享受)规范中不能自拔,年轻一代必须返回到艺术世界的家园中,以逃避日常共在的沉沦,实现诗意的栖居。
李超,正是一位触觉敏感,致力于在单调的日常生活中探索和创造的年轻艺术家个案;他的骨子里始终保持着一种警觉的态度,就像福尔摩斯在索然无味、没有案件可查的日子里,去发现石破天惊的案情,李超似乎要通过艺术来证明,我们的日常生活绝不是一个单纯被异化和压抑的领域,它本身还是一股批判的、具备改革的力量。
李超本人具备两种不同的个性与气质,一种是他对中国“文化”和“文人轶事”的向往,他甚至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明、清及近代文豪的作品以及内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引用前人词句来解释其作品与这些词句的上下文关系,他欣赏刘文典的铁骨铮铮,因此他坚持在画中传达一种骨气和硬朗的作风,这种态度使他绝缘于慵懒的当代日常生活与纯粹的物质享受,他习书法学茶艺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在其中寻求一种当代失落的儒雅状态,不急不燥才能画由心生。他的另一种个性来自于他对西方哲学的崇敬,他认同西方哲学的在批判中传承的思路以及西方艺术家敢于破除经典的行动和思考方式,因此他力求自己每一件作品都是具备问题针对性的、有解读余地和具备谈论空间的,这使得他的创作状态变得多变而富于挑战。
他对中西艺术、文化的积极思索,使他的作品更加具备真实的渗透力,也给人许多遐想空间;他不圉于常人的观察角度也造就其不同他人的技法语言和主题图式,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并不认为绘画在当代过时,比起装置、影像等新媒介,绘画作为一种更难的挑战带给我更多的探索乐趣。”
梳理李超的作品可以发现,他的作品里栖息着一双敏感的眼睛和不甘于平淡的涉入社会的角度,从2007年初出茅庐创作的三联画《卧轨》到后来的《盲人与狗》、《葬鹤》、《取云》、《齐天大圣》再到2011、2012年创作的单幅作品《大块文章》《肥皂剧》、《权衡》、《冷香书魂梦苍茫》,光从作品名字就可感到他的绘画所涉及的领域,从青涩的青春(阳光的分解式、卧轨、二手青春等)到三联画三种视像的研究(夏天的灌木丛、风景.盲人与狗、葬鹤、抓周、阿诗玛、梅医生的世界观);再到对传统绘画韵味的跟踪与体味(尽日高斋无一事、取云、人参、大佛);以及对社会现象的质疑和反思(抓周、百年大计、权衡);到这次展览的这批作品,关注自我艺术道路的进展与期待(大块文章、风自在、醍醐灌顶、告别),这些作品主题的规划和图像的控制力,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年轻艺术家所应有的敏锐以及自我的观察和辨识能力,他的作品以多样的题材内容对艺术、社会、文化以及美术史逻辑发问,通过创造性的想象和东方式的智慧,将艺术的批判转化为一种生存态度和一种文化气质,从而实现他这一代人的自我肯定。
Ⅱ 不坏之身
李超作为年轻一代的画家,我猜想他可能暂时不用计较所谓的青春成本,他可以用颜料的反复涂抹来消解一种明确的创作意图,在颜料的粘性与攉和中逐渐找到合适的手感和心理层面的劳作踏实,也正是在这样的堆叠和铸造中,他找到颜料媒介本身的意义而不是图像内容的意义;他在涂抹中打捞起自己的理想世界,同时也窥见到修复理想的漫长等待和用画笔酝酿梦想的可能。在他的画中,他捏造的事件本身是以讽刺揶揄的形式出现的,然而他的态度又是幽默、非定性的,他仿佛对这个存在的世界具有一种古怪的抵制,就像哲学家对人生的欢乐具有一种原生的怀疑那样,他从不在绘画中给与一个“道德”的答案,就像米兰昆德拉所说:“每一个答案都是一架捕捉傻鸟的夹子”,他以模糊的言辞塑造想象。李超忽视“意义”的方式来自于他的不合作态度,就像他选择把架上绘画当作介入当代艺术的手段一样,他执著的不合作、不苟同的方式本身就意味着他企图与流行符号撇开关系的明确意愿。
李超的作品总是与他的外表发生着剧烈的冲突,甚至从他08、09年的作品都已经能够看出,他作为一个敏感的“观看者”在城市与城市周围游荡、滞留与思考的痕迹。他体察世界的方式是散点式的,如同一个游击队员那样停停走走,顺道在艺术中打下一场出其不意的伏击战,在不是那么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取得一些小小的胜利和清醒的喜悦。这是他生活与行走的状态,也是他做艺术的一种心态,他既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每天钻进日常的轨道中体验都市的法则和秩序,又在时时刻刻的怀疑和审视自己的运动轨迹,他始终不能以一个大众的心态在城市中安身,他借助于大街小巷中的迂回和穿梭,为线性的生活轨道打开一个又一个潘多拉盒子,他跳入其中,体验玩味一番,利用这些破碎的盒子开辟出一个个进入异域的通道,就像本雅明所描绘的那个“游荡者”,寄居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躲避着城市的机器化规则。
然而不同的是,他不安于把自己在每一个盒子中的经历和体验絮絮叨叨地描绘出来,他反而在破碎不堪的种种体验中崇拜过去的英雄主义景象,他不能忍受自己陷入游荡者的人群中,因此他的绘画就是他回归古典理想的最好媒介,每一张画布就是李超的时间抽屉,他就在颜色和形象的康庄大道中,将梦想和现实融为一种潇洒的史诗和浪漫的歌咏。于是,在这个时候,他更倾向于把绘画的主题处理成一个寓言或者成语的表述,(成语和寓言本身就预示了一个理想主义的范本)以诙谐和重申的态度把这个寓言或成语定格于一个崇高而悲壮的图画氛围中,以弥补现实的平淡和精神的坠落。
李超始终警觉于自己的生存状态,他“怀疑的精神”把他推向一座无路可退的悬崖顶峰,就像总是出现在他的作品中的“悬崖”一样,“悬崖”是他自己所处环境的一种隐射,是他乌托邦之旅的一个“终点”,当他预设自己到达这个“终点”的时候,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和云雾缭绕的远方,他既兴奋又迟疑,既感慨万分又仿佛失语,当他驻足停留的时候发现:恰恰是这一瞬间的顿悟,使他追求完美境界的焦躁情绪得到平息,他仿佛就像他所描绘的那个不着边际、若隐若现的陀螺一样,将毫无顾忌地接受他将继续旋转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巅峰上周而复始的现实。
因此,对于李超而言,绘画就是他度过这个懵懂人生的最好手段,至少在这里,他可以自如地突破3维空间进入到4维空间甚至5、6维空间,虽然那是他思想暂时寄居的假想空间,但是他至少可以通过绘画找到生命的发力点和超越平淡无奇的天梯,不管他走向哪里,他都将以绘画的英雄主义精神来激起自身的活力,从而抵抗现实中千篇一律的复制和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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