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其实不太想艺术这件事。信赖艺术的依据
西:你一直强调无法解说,说不清,模糊。我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核心的东西。它既是一个交换状态,但其中又包括了许多不可能。如果情绪化地表达这种不可能,就会有一种对文化本身的绝望在里边。但是它又好像变成了一个创造力的资源。很多艺术家能够在刹那间达到一个很好的状态,但是你的状态一直是很稳定的。这里边有什么秘密没有?为什么你就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保持这种创造力的?
徐:很难说我有多少创造力。关键是,我其实不考虑艺术本身,不考虑艺术的风格和材料。我从来不考虑我是一个什么风格的艺术家,我要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形象。我几乎从来没有从材料的角度来考虑过艺术;因为,你不考虑艺术这个事儿,你就是一个有无限潜能的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有人苦于考虑是搞抽象的好还是搞具象的好,是搞雕塑好还是搞绘画好,是写实好还是观念好。别说这么几个大类了,即使更细地分,什么抽屉都满了!绝望吧。你看很多艺术家是从这样一些角度来考虑。这是没出息的。你好不容易想了一个东西,说我要搞这个,以为是没人搞过的。但你把抽屉一打开,里面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就像你们诗歌一样,什么类型的诗歌都有人写过了,你要是从这样的考虑进入,你就无从下手。但是我的态度是。你生活在哪儿就面对哪儿的问题,有问题就有艺术。我老是这个态度。除非你是一个麻木的人,特别满足的人。
西:这个艺术的观念跟我们在美术学院老师传授给学生的,已经很不一样了。
徐:嗯,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我的工作要值得去做,值得去做的前提是要有价值,对社会有益处,有创造性。接下来就是要认真去做,做事儿你要认真它才会有意思,你自己才会满足。其实我一辈子的工作就是有这么几个要求,至于它是不是艺术、什么风格,那都不用考虑。有了这几点,做什么都行,而且不会枯竭。
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就等于把艺术风格这个问题完全推到一边去了,已经不是在风格意义上来谈艺术了。你获得了一个更综合的概念。
徐:只要你真诚,你内在的艺术东西就离不开你这个人。艺术的内在线索,不是由风格来决定的。
西:刚才一开始我说我觉得你的作品没有太多的自传性,但是实际上,你的作品跟你的状态、你这个人本身又密切相关。它又不是自传性的,但它又跟艺术家本身关系非常密切,这种密切好像比自传性质的密切还密切。
徐:对,它这种自传性不是故事,不是事件,它是你这个人的彻头彻尾。我在美院教书的时候做过一个试验。那时候我总想搞明白灵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做了些笔记。当我有了一个想法,我就追踪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想法,想法出现以后的思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展情况,我记录下来,挺有意思。我们经常会有一些想法,比如今天看见这个杯子,有了些念头,但也许第二天,我会觉得这想法太傻。但有些想法,过了几年想起来,还是觉得有意思。再把一些新的想法补充进去。我要是有了一个想法一般不是马上去做,而是过几年以后再去做。做那个笔记,我发现,一旦你有了一个想法,一秒钟之内,你的思维就极其活跃,各种各样的与“杯子”有关的信号都会汇集过来,同时出现。就像一盘围棋的快进过程。想法一出现,迅速把每一个点都填满。包括所有跟这个杯子有关的经验,包括视觉的、文学的、声音的,包括气味、材料的质感,大小,所有的东西,全会同时跑出来。只要你的思维连接性比较强,就会这样。你的作品就会透露出来你想到的这些:中国的?传统的?现代的?一次性的?藏都藏不住,你想作假也做不了。你想掩盖一点什么也掩盖不了。比如说我和一个老同学见了面,不用说什么,一看他的作品我就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情绪状况和他到底在想什么事,思维层次在那。这是咱们可以信赖艺术的唯一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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