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没有“八五”,会不会有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
毛旭辉:几乎不可能,因为文化的产生,没有哪一步可以绕开,也不可能从“文化大革命”政治工具的艺术直接跳到今天的当代艺术,它必须有一个过渡。如果不这样的就是违反规律的,是不可能的。就像中国社会不可能从“文革”时期的计划经济,一下子跳到今天的商业文明。画家也是这样的。
杨凯:今天不是“八五”十周年或者二十周年的纪念,大家之所以不约而同的谈论“八五”,只是有了一个这样的契机。最起码它是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学术问题,是一个关于我们存在的意义的问题。当代艺术通过这30多年以后,我们曾经发生了什么?特别是2000年以后,市场化让艺术家已经觉得自己离本体越来越远,尽管市场给艺术家带来很多荣誉和金钱,但艺术家不觉得有所触动。不仅仅是艺术家,整个行业包括批评家跟研究者,都觉得很有失落感。
在金融危机的时候,大家反过来冷静地谈学术,就不可以回避地要谈年轻时候有什么伟大的梦想,那是一种英雄主义的、虚无的理想。我们那么多年,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之下,在还没有希望的情况下,都能够从事艺术,坚持艺术创作。在今天这个与以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的时候,我们就想重新梳理“八五”。“八五”并不代表它的学术,而是一代人或者说一个民族、一个知识分子的情节和本体。因为知识分子应该知道我们的出路其实是一种精神。一个艺术家应该是一个创造性的知识分子,应该永远是一个无命题,是一个生活,是一个精神。或者说精神大于生活。
在精神和生活这个关系当中,要永远把精神看为首要,名、利和艺术没有太多的关系,跟结果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今天来讨论精神性的问题,很有必要。我们要推出一个大的专题,重新来反思。高名潞做“现代艺术二十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跟进,那个时候我们觉得经济危机刚刚来,他做的东西还是有点偏。为什么现在别人不谈的时候,我们来谈,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策划这个事,刚好他策这个展览一下子点燃了这项计划。所以我想听一听你们第一现场的人来谈“八五”,谈“八五”的影响,谈我们面对困惑该怎么样做,或者说“八五”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对后人,对研究当代艺术的人和对当代艺术很表面化、利益化的追随者有什么影响,怎么看待艺术的本质和意义。
所以今天是请毛老师谈谈,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大家的物质和信息极度匮乏、极度封闭的情况之下,面对很多绝望甚至是生命的绝望,大家为什么还愿意这样坚持创作。
毛旭辉:绝望完全是虚无的。不仅仅是痛苦,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完全乱了。因为刚毕业那会儿,在学校有很多想法,看了很多东西,受西方作品的影响很重,出去之后该干嘛去?一定要干一番事业,这就是那时的感觉。毕业以后,面对社会,面对现实,你会发现有很多东西跟你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
杨凯:历史和现实是有很多差距的。
毛旭辉:有很多差距和矛盾,你马上要面临每天上班等等很具体的东西,必然会产生一些触动,原来没有想过生活,它有一个过程。
杨凯:你们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过玩艺术作为职业?
毛旭辉:想过,但是我们的理想是像梵-高、高更那样每天画画。后来我发现所有这个世界好的位置都被人看守着了。当时想过留校。以我这种性格的人,参与“八五”的人,都是特个性的,都不可能和体制和睦相处。留校沒弄成,有同学介绍我去当中学老师,最后还是不愿意去做这个,因为跟艺术相差太远了,完全是不相干的。你说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你不上班就没饭吃,面临的问题就是要挨饿。然后还面临绘画这一块的东西,你要怎么绘画,要画什么东西,不仅是生活里面,还有这块也要有所突破,要寻找。这些东西、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我现在觉得1985、1986年,毕业之后过了两三年,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出路,全国美展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都很“弱小”。我们可能也送过,但是不可能有希望。我们都画了很多画,一屋子、一屋子画。结果也没有人去看,就是几个朋友互相之间看,更多的人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们还要画。画画的欲望很强烈。实际上我们就是自己做,互相支撑着。一度是这样的,要是没有这帮哥们在一起,就很难坚持。
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