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是吗?为什么王小波的书会让你产生做这样一个作品的冲动?最后的遗憾又在哪里?
向:王小波的小说里有一种暴力和对那种暴力的对抗。《寻找无双》和《红拂夜奔》里都有,记得里面把无双五花大绑捆在木桩上等待官媒想法找到人卖掉,处死鱼玄机一些片段,里面有公众暴力、权力暴力、性别暴力(这么说好学术啊),还有人性的张力,我非常羡慕能把这种感觉表达准确,稍不留神会很做作很夸张很猥亵。也许是我对这东西敏感,我有点遗憾的就是一直没积攒足够的能量把对暴力的理解做出来,那次展览之后那种极端的劲儿过去了更不会再去做了,至少从这个题材路过了。但对暴力的理解逐渐深入,哪天真能把暴力和对暴力的对抗做出来,挺牛的。“保持沉默”这个题目对我来说,里面有反暴力的含义。
朱:为什么会叫“保持沉默”这个题目?
向:当时为了这个题目我还和我展览的策展人冯博一争执了很久,他到最后也不喜欢我这个题目。“保持沉默”是个态度,是我那段时间包括这批作品要呈现的态度。“所有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来自于维特根斯坦这句话。
朱:维特根斯坦的这句话被你用作对哪方面的限定?
向京:对艺术的理解,针对当时观念主义盛行,所有的艺术都是必须要解释的。我反对艺术的狭隘,又没有必要一直在批评,也有这个意思。这个是一个不用语言去解释的展览,无法归类的一堆作品。
朱:你的意思是反拨当时过于观念化的创作与过度阐释的批评风气?
向:是。本来应该呈现更多的类型,但能力有限。
朱:那么“全裸”展览的想法从何开始?
向:从“保持沉默”之后,我说我规定自己两三年要做一批作品做一个个展,就是从那之后,因为雕塑太费劲,考虑工作需要的时间又不想太紧张,也不想懈怠,两三年正好。但现在看来基本保持三年一个个展。因为在“保持沉默”里我想要做的太多了,那时我只会贴身肉搏战,没什么智慧。
朱:智慧是指一个展览整体的结构性?
向:清晰的结构,能够让观者摸索到的结构,就像展览的路线一样,事先设定好会帮助别人更好地理解,并且诱导观者进入一个思考的维度。
朱: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说,“保持沉默”之前是以单件作品的汇集为创作常态,之后开始考虑以一个展览整体作为创作方式?
向:应该说我一直有做系列的预想,但前面不懂方法,“保持沉默”里的结构太复杂了,乱,后面我需要表达更清晰,所以有些部分要舍弃。雕塑的性质决定,有些东西是雕塑做不了的,我试过之后明白了。后面“全裸”里我就用了一个很小的题目去做,而且我也的确想把性别话题的这部分终结。
朱:为什么想要终结这个话题?
向:说腻了。被标签贴腻了,要重新做人。但前面要给自己一个完善的总结, 做吐了为止,别以后再后悔回来做。
朱:能够稍微再具体点说说“全裸”里的作品构成吗?做过整体考虑吗?
向:这次的工作方式就是整体考虑的,所以做了个小题目。首先确定和女性话题有关的关键词,女性、身份、身体——所有可能被指认和女性主义有关联的元素都一定涉及到,这还是我爱用的正面出击的战术,但同时自己想要说的话通过几个层面表达出来,诸如生存的困惑(身份性的)、欲望、群体关系、情感等等,几乎每一件作品都是一个我想说的话题。
在“全裸”个展里,大量用镜子和空间展现的复杂安排都符合我对于作品的展示设想。镜子是我一直爱用的材料,概念清晰,镜像的物和空间都是很有趣的关系,镜子中的影像、镜子中的映像,代表了对象和映射出的自我,是个多重转换的概念,镜子又具有女性属性,类似于一种自我观照、内在审视的意味。我对叙事的复杂结构也得到满足,虽然在作品里呈现并不容易。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回忆起这个展览的所呈现的景象,进入这个黑暗的空间,如同进入一个心理空间,和我想要表达的“这样的情景永远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但每每在我们的内心上演”非常吻合。
做这批作品的历程就是我面对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的过程,也是我面对女性群体存在的事实的过程。一生时间有限,很难有这么一个机会渗入到这么一个我本来不愿意面对的话题里面,那么深。也是一个非常令人难忘的经验。我一直不愿意面对我是女性这个事实,只是没办法。
编辑:陈荷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