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王的阴谋——庄公克段之一 纸本设色，236x139cm.
70后有许多优秀的艺术家，我们可以在过去这两年中很多的联展或个展上看到他们。比如杭春晖的作品，其实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想到毛茸茸的小熊，一个十分特别的绘画语言。第一次看到这个充满个性的图像是四年前，它让我印象十分的深刻！碰巧的是，在此之前，我邀请过一些日本的画廊去台湾参加博览会，在这个博览会上，我发现有一部分年轻的日本当代艺术家在图像创作上采用了一些卡通熊，我们认为这些作品应该非常讨台湾收藏家的喜欢。结果正如我们所料，后来日本年青一代的当代艺术在台湾卖得很不错。也就在这不久之后我来到北京，在一个联展上看到了杭春晖创作的小熊作品，一方面他的这些作品让我想起了刚刚在台湾热卖的日本年青的当代艺术作品，而另一方面杭春晖的小熊显然与我之前看到的日本作品不太一样，他的作品具有一种明显的个人烙印，日本的作品表现的比较局部，而他的作品在视角上则更加整体，比较像是一个景，从远处看的时候会让我想起消逝的童年或者与童年相关的联想，这时候，你或者会认为这是青年艺术家对于他的童年的一个想法，但是在走近的时候，你会看到有的小熊就露出牙齿来了，爪子也出现了，然后表情也有一点暴力了，这个时候你会发觉观看的过程变的有意思了，他想说的什么东西似乎在你观看的过程中改变了。如果再走近一点，你会惊讶于小熊身上的毛茸茸的造型、以及极具弹性的、精细到位的线条表现，杭春晖对于传统工笔画线条的技术控制非常的娴熟、细腻、冷静，而整个画面也被赋予一种安静、孤寂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对现实无奈的情绪，我觉得这是杭春晖的自我拟人化，或许这个小熊就是画他自己，我猜想这个年青人必定在现实生存中经历了一些沧桑跟苦难的。他试图努力的用一个大家熟悉的玩具熊来表达他对于现实环境的感受。所以，你就不会奇怪他的小熊后来出现的血迹了，也就是对伤害的个体表达。这又让我想起一些日本的当代艺术家会画一个被纱布盖着女人，纱布与身体的组合，其实都是一种对伤痕的表达视角。伤痕是杭春晖这一代人出来打拼、战斗留下来的一种表现方式，所以我觉得他的小熊背后暗含着一些深刻的哲理！这就是我们劝一个收藏家看年轻当代艺术家的画的五个方向之一——观念、哲理还是最重要的！
如何创作一个别人没有的图像，这有点儿像发明家的做法，当然也是艺术家聪明才智的体现；而他对生活周遭事物的自己的体验，从生活经验而来的这些深刻的记忆，以及如何用某种图像结构或者是一个场景来表达，则是一个艺术家的修养的体现，也是他内心深处的观念表达！通常这个哲理越深入推敲，越耐人寻味。杭春晖的绘画技法在这一代年青工笔画家中无疑是非常突出的，而他的绘画语言显然也具有非常明确的个人风格。而正是对于绘画语言的成功探索让杭春晖从单纯的图像表达中解放出来，为他探讨与表达其内心深处的观念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而这一点无疑在近几年他的创作中表现的尤其明显。
而这张《王的阴谋》则是这个阶段的重要作品，很显然，从小熊的图像表现中走出来的杭春晖，正试图营造出另外一种精神上的强烈感受！所以他在这个阶段创作了这张两米多的大画！《王的阴谋》这张画给大家第一眼的感受是一种比较西方化的视觉经验！如果你有一定的西方美术史背景知识，在这样一种西化的场景中躺着一个人，马上会让你想起《马拉之死》那张新古典主义代表作品，从某种角度上看，《王的阴谋》在视觉上借用了《马拉之死》的一个典型形式，但却用中国传统的工笔绘画的语言来表现，于是产生了一种东西方的碰撞，而这种碰撞是具有文学性的，也具有某种特定的精神性。这张画的突破可以看到杭春晖开始从一种图像式的绘画创作走向了一个更为语言化的精神表达，而这种表达中明显带有其个体对于他所生活的时代的感受。从绘画内容上，你可以看到横放于画面右边的古典的西式床，而左上方则用垂直的布幔来平衡床的布局，右上边则是通过留白来表现的光线。值得注意的是，在杭春晖新的绘画语言中，光线所产生的虚化的视觉形象正成为其特有的一种语法结构。这在其一系列新的创作中表现的十分明显！回到这张画，我们还能在地板的右下方看到一本打开的书本，上面是杭春晖用宋体楷书描画的一段左传《庄公克段》的文章，而此文中描述的中国古代的政治斗争无疑暗合了前面所提到的《马拉之死》中的内容，在图像和文本的重叠中，杭春晖有意的设置了某种图像的陷阱，这就是当你用不同的经验来看这张画的时候，会走向东西两种文化关于政治阴谋的解读。但或许杭春晖表达的仅仅是一个静态的场景，一个刚刚睡着的人，书从手中掉落在地的那种瞬间的场景，但是在艺术家的精致的描绘中，你能够感受到一种精神性的状态。
这种源于绘画语言的精神性在旁边这两件作品也被有效的延续了，《白日梦》和《他们》这两张画。不同于《王的阴谋》的场景化，这两张画则更纯粹的表现了单个人物的瞬间精神，杭春晖借用模特的表达来表现的恰恰是他自身对这个时代的感受，用娴熟的工笔技法来表现他对70后这一代人的一种解读，对于这一点，我可以深刻地体会到杭春晖的创作动机。所以我就很好奇，他到底会给这两张人物取什么名字，答案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是《白日梦》和《他们》。给画取题目其实很重要，因为题目取得好，可以表现画家的思想跟文学的造诣，也可以点亮这张画的主题。这两张简单的人物画诉说了他这一代人总的精神上的一种状态，这个是很有意思的，是耐看的。
《他们》这张人物的头像是一种往上看的瞬间，人物往对角线上空的方向看，给了我们一种对未来的期望，暗示着想达到的一种高度。要是往下看，可能忧郁的成分更多一些，而往上看则表示他有期待的追求。但是他的表情却是安静的，这种看似矛盾的结构恰恰是富有哲理跟诗意的，因为对于这种细微的情绪表达是比较困难的，这就要求画家不光是需要画得像，更需要把诗意的那个部分表现出来，像个诗人般的渲泄情绪！这又恰恰符合中国式的绘画表现。一般来说，西方的绘画接近建筑，在《王的阴谋》里还是有一些西方定点透视的结构；而东方的艺术则更接近文学，要求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在这件作品中，人物的表情是安静的，有诗一般的哲理，显然，杭春晖试图强调某种东方的语境，但是他却把头发的部分处理成白色，表现了西方影响下的时代特征，在这样一种冲突之中，杭春晖表现了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往上看、追求未来的一种压力，而在这种压力之下，其实又是一种决战的意味，很耐人寻味。
再来看《白日梦》则更有意思了！《他们》这一幅画是坐在那里往上看，表达的是一种追求。而《白日梦》却是躺下来的，躺下来是什么？是休息，是睡觉，但是休息跟睡觉却又是张着眼睛的！我马上感觉到与他同时代的年青人，在面对未来成功的追求之下的压力！这一定是躺下要睡觉的时候还瞪着眼睛想明天要干啥？我下一步要做什么？才可以带我走向对的路上！所以才躺在那里，眼睛睁开…，象在绞尽脑汁想要走下一步而难以入眠的睡前状态。这种精神状态表现了人的生存压力。可以这样认为，《白日梦》是一种追求高成功的欲望的表达，是又希望达到，又好像不太可能达到的那种纠结，用诙谐的白日梦来取题恰到好处。
再下来的两张画是《往事》系列。你可以看到杭春晖从小熊身上暗藏的他对自身生存环境的影射、再到刚才在《白日梦》跟《他们》这两个人物所暗藏的一代人的精神状态的表现、再到这两张往事所影射的时代的视角的变化，杭春晖经历了从开始对自己、再到后来对自己这一代人，再到对一个时代的思考轨迹，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杭春晖是思想蛮多的人。我们常常说观念哲理，其实哲理就是要靠思想来支撑，这个很重要，假如没有思想和哲理的支撑，只画一个简单的图像，引发收藏家灵魂上的高频正向能量的可能性就会比较小一些。而从这两张的《往事》系列已经看到他想要表达时代回溯的一个精神状态，也代表他鉴古知今了。我看到他好像在回忆文革时候的沙发、环境，我还觉得他是用这种感觉来诉说现在，暗示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因为现在领导们开会的环境还是这个样子，只是场面变大、变豪华了。一看到会议厅，我们马上就会联想到过去我们在报张、杂志、电视上看到的一些图片和景象，多少重要的决策是在这里发生的，多少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和碰撞是在这里发生的。你可以看到位置的安排，主位在哪里很清楚，旁边，右边三个，左边两个，展三聚五，呼应主要的位置，然后在右边1/3接近1/2的地方让它透光、透气，透光之下还出现一个太湖石，来代表这些人物内在的人文精神，这也是点出了没有人的背景。因为我艺术视角是从了解梵高开始的，所以当我看到这些空椅子时，我马上就会产生一个联想，是关于梵高的。 因为梵高非常喜欢狄更斯的小说和诗集，他崇拜狄更斯，在狄更斯过世的时候，他看到英国一个画家画的狄更斯的书房，这个狄更斯的书房有书桌、书架，满满的书，书桌边有一把移开的空椅子，他非常的感动，他说一把空椅子既然可以那么强烈的表现这个人，所以取名字叫《empty chair》。梵高画了两张空椅子的画，一张是梵高的椅子，一张是高更的椅子，高更的椅子有着华丽的工艺装饰，放在地毯上，椅子上有一个蜡烛，还有两本狄更斯的小说；而梵高画自己的椅子则是放在砖头铺的地板，芦苇编的柴木椅子，上边放着倒下来的烟斗，还有一包烟丝。梵高用一把空椅子来表达坐这个椅子的主人的精神状态，巧妙地表现出高更与他的不同。看到杭春晖的《往事》系列作品想起这个事情，恰恰说明艺术创作中会有那么多巧合的思路。这就是为什么说收藏是一种深度欣赏，你一旦看得多的时候，你的想象力就丰富，你就容易产生同频共振的关系，所以在我看来，杭春晖画的虽然是几把空椅子，但是在我感觉的到那些政治大人物坐在这个椅子上交谈，这恰恰是杭春晖巧妙构想的一部分，我敢说他可能不见得是因为知道《empty chair》这张画而这么构思，但是他凭着某种直觉，觉得这样画可以表达某种精神状态，所以加分！
而另一张《往事》作品则可能在表现那些政治大人物的内寝，你可以看到有一把长沙发，两把椅子，中间是一个矮桌，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家具内寝的摆设，非常简单，但是他在这里有三个元素点拨出了人物的特质，从而达到了此处无人胜有人的妙处，体现出某种精神想像！第一个我看到的就是右边这个太湖石，太湖石会让人联想到文人的一种精神状态。第二个则是长沙发上面放了三个坐垫，而坐垫上面画的则是大江山水，这个似乎暗示的是政治人物心中的天下，心中的天下！第三个就是左边桌上放了一个鹿头，枝杈很多的，有鹿角的一个鹿头。鹿让我产生了丰富的联想，比如逐鹿中原、英雄获鹿、鹿死谁手等等…，其实都有某种影射的效果。画面中既有文、又有武、又有天下，那不就是文功武略掌握天下的概念吗？杭春晖似乎是在用过去时代的一个摆设跟传统链接，一直延伸到近代这些人物的精神状态，来表现当下所有有追求的这些英雄们的状态，很耐人寻味！
我觉得现在越讲究观念跟哲理，就越希望在画面上看出背后的哲学思想！所以要画一张耐人寻味的画不简单，必须是非常精细、周到的。我觉得杭春晖的这一步步改变让我看到他未来不断改变的突破潜力，非常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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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