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跃进:非常高兴大家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来参加姜吉安艺术的学术座谈会。作为主持人,我先谈点个人的看法,供大家参考。
近几年来,姜吉安创作了一批在艺术上具有探索性,甚至是试验性的绘画作品。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这批作品中,姜吉安所采用的材料和工具主要是中国传统绘画使用的绢、墨和毛笔,以及勾线、渲染等传统技法。我以为,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明姜吉安的文化立场是中国的。至少对于姜吉安来说,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构成了他这批艺术作品创作的起点。当然,姜吉安并不止于此,否则,他的艺术就不是探索性和实验性的。事实上,更为重要的还在于,姜吉安采用了光影的写实方法,极其深入细致地描绘了摆在桌上的那些形体和意义都相时简单的器物。正是这一点,显示了姜吉安对中国传统绘画的重新认识和反思。在这里,姜吉安要追问的是一个中国艺术史中的问题:在中国传统的视觉艺术传统中,是否就真如二十世纪以来占主流的艺术观念所认为的那样,光与影不属于中国传统绘画的范畴,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中国传统文化和视觉理论中,就没有光和影的位置?很显然,姜吉安是想通过他的艺术,证明由光和影构成的三度幻觉空间,同样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相应的理论依据。如果说姜吉安的探索是合理的,那么,李可染山水画的中逆光,也就无所谓西方艺术的影响了。这意味着,姜吉安通过他的艺术提出的问题,对于中国近现代美术的历史来说,具有颠覆性的意义。尽管我们无法保证姜吉安提出的艺术问题是绝对有效的,但我认为,他的艺术探索精神仍然值得肯定。
当然,从艺术阐释的角度看,艺术家的创作意图并不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当我们把姜吉安从艺术史的逻辑出发,探索纯艺术的问题,与中国当代文化语境和艺术情境结合起来考察的时候,他的艺术也就会具有超越艺术的意义和价值。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阐释者准确把握姜吉安的艺术和中国当下的文化和艺术的性质。
在计划这次座谈会时,我也拟了几个讨论的主题,供大家参考。
一、 姜吉安艺术作品中的材料、工具(如绢、笔墨等)、技法(传统绘画中的勾线、渲染等)、方法(光与影的描绘)、题材和形象在其艺术中所起的作用是什么?
二、 从艺术自身发展的逻辑看,姜吉安的艺术探索是针对什么艺术传统的?这种艺术指向是否是有意义的?如有意义,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三、 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姜吉安的纯艺术探索具有什么样的艺术和文化意义?或者更准确地说,姜吉安的艺术与当代哪些文化和艺术现象发生意义上的关联?
下面我们先请姜吉安自己先谈谈自己的艺术创作及其想法。
姜吉安:在1990年读研究生的期间我用工笔的方法在绢上画一些民俗题材的作品,研究生毕业展展出的主要是这类作品。现在展览的这些作品也是用绢本材料画的。研究生期间,我用擦碳粉方式做过另外一些作品,在当时是实验性的。毕业后做装置艺术,搞过《过渡》、《偷渡》等展览,高岭先生在1993年写过关于《过渡》装置艺术展的文章。后来我对当代艺术的状况有了自己的一些感受,这些感受使我重新对绢本材料产生兴趣。这批新作品主要是我通过传统绢本材料和方法对“光和影子”的一种追问或者探索,在绢上做光影的趣味无穷。我就说这么多吧,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邹跃进:在绢本上做“光影”比较过瘾?
姜吉安:对,在绢上做光影效果比较有意思,这可能源于我对光影的个人体会。其实用毛笔渲染光影的交互反射很难,可能会比素描画光影效果花的时间更多。这个创作过程较长,我实验的过程也相应的加长,表现反光、光线,反射效果是很有意思的。我用了一年半接近两年的时间做楼下的这些作品。楼上的作品是过去做的,楼下的作品是新作。平均一个月我画完一张画,虽然速度慢,但画的过程并不枯燥。
邹跃进:我刚才说过艺术家的意图不重要,只是提供了对艺术作品的一种阐释,其实大家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谈自己的感受,姜吉安也希望大家能够很真实地谈出自己的想法,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王宏建:坦率地说,我很喜欢当代的实验性、探索性艺术,但是对它不熟悉,特别是从理论上怎么理解当代艺术,我真想听听大家的想法。在这里谈谈我对姜吉安作品的感受。他在绢本上用传统材料、工具和方法来画内容很简单的物体,或者几何形体,或者一个蛋,一本书,但是他画的非常单纯。我看了他的文章才明白他要探索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传统绘画能不能表现光影。作者的文章谈到在道德经、老子、庄子、儒家学说里怎样找表现光影的理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这恐怕不是光影的问题,道德经里谈到的光影有别的意思。不过中国诗歌、文学对光影都有描写,但是这和西方对光影的描写不一样,像“床前明月光”这个“光”与西方的光不是一个概念。我们对物体光影的探索确实可以追问,他这个探索是在架上绘画中而不是在装置艺术中进行。我觉得对架上绘画表现光影的问题可以去问,去探索。他谈到了这个深层次的文化问题。我觉得中国传统文化不能抛开佛教不谈,中国传统文化几千年发展演变到最后,佛、道、儒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佛教壁画对物体体积的描绘和西方不一样。中国山水画发展到五代形成皴法,我认为这个皴法可能就是中国绘画对光、对体积的一种表现形式。在这之前古人对山的描绘是概念性的,五代以后,在全国范围内画家开创了很多皴法,它已经能表现山的体积,表现山的阴阳向背。当时古人在画论里不直接谈光影,但他们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表述的形式不一样。中国画里好象没有对影的描绘,但画面也有光,有空间,有体积,有高远、平远,深远。西方基督教创世纪一开始就讲上帝创造光,有了光,它才有明暗,所以在西画中的光特别重要。我觉得中国文化应该有对光影描述的理论依据,再找找吧,也不排除结合西方关于光的理论来思考中国传统文化,西方艺术为我中国画所用,这对于绘画又是一种借鉴。你的画看起来很简单,却提出了值得大家思考的关于文化追问的理论问题,这很有理论上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