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我看到你1977年画的水粉风景有些远处的人是用蓝色或黄色的纯色。
周:可能是有点主观性。上世纪70年代大多数人画色彩就是把一个人、一件衣服画得像,色彩只是作为一个手段,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现对象。但那时我觉得色彩本身就有意思,就是一种力量,笔触跟笔触之间就是个风景的感觉。虽然还不是非常明确,但朦朦胧胧地做了一些尝试和探索。
记者:在此之前你不是一直受列宾和苏里科夫的影响,他们在色彩上还是比较传统的啊,苏联绘画的灰调子。
周:其实严格讲,我受列宾和苏里科夫在艺术和语言上的影响不大的。我是1971开始学画的,1971、1972年的时候在中国几乎没有任何西方艺术世界的信息,那时根本不知道毕加索、梵高是谁,印象派严格讲也是1979年才进来的。所以1971年时,当我把成都市图书馆所有国外的画册都找遍了也找不到法国、德国、美国的绘画,只有前苏联和俄罗斯的。列宾和苏里科夫在俄罗斯的美术史上地位是非常高的,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二战的时候,希特勒的纳粹军队马上就要打到莫斯科城下了,斯大林举行了一个阅兵式,为了鼓舞士气,在广场上检阅部队时他提到了很多著名的俄罗斯人,其中艺术家就两个人——列宾和苏里科夫。所以他们对我的影响更多的可能是精神意义上的,我觉得要当艺术家就要当他们这样的艺术家,那时候十七八岁,理想很大的,哈哈,但那时候不知道毕加索,要是知道我就要当毕加索、梵高了。
记者:罗中立、张晓刚、何多苓、程丛林也是那届川美油画班的,你跟他们交流多吗?
周:虽然在版画班,但实际上我跟油画班同学关系是最好的,我们除了专业课分开上,其他课程都是一起的,而且我的业余时间都在画油画,所以跟他们的交流是特别多的。当时我和张晓刚住在同一个宿舍里面,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那个年代肉是有配额的,一个月只能配一斤肉,我又是喜欢吃肉的人,喜欢吃肥肉,张晓刚很奇怪,他喜欢吃瘦肉,所以那时食堂里只要有肉,我们就会迅速地把肉瓜分掉,他把肥肉分给我,我把瘦肉分给他。然后我们经常洗脚,那时候没有洗澡的地方,要到开水房去打水,温水瓶提一壶水回到宿舍洗脚很麻烦,所以我们基本上都是四只脚一起洗。这两件事虽然很小,但我觉得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非常深的,我们现在还会在艺术上或很多问题上互相体谅和支持,这种感情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所以你说那时候画画比现在更自由。
周春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中国还没有艺术市场,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画还可以卖钱。所以那时候非常单纯,因为单纯我们才有时间和精力去体验艺术,而且更多的我觉得是从毅力上受到锻炼,所以之后遇到任何困难或荣誉我们都能比较从容。
记者:从四川美院毕业后呢?
周春芽:毕业后我被分到成都画院,条件还算比较好,张晓刚回到云南,去了昆明市歌舞团,但我们也常来往,互通过很多书信,有时候我到昆明去有时候他到成都来,几年以后他又调到四川美院了,包括叶永青,我们也经常来往。
记者:“’85新潮”时期张晓刚、叶永青他们在搞“西南艺术研究群体”,有人说你是当时“新具像”的参与者?
周:严格讲我没有进入“’85新潮”,1986年我就去德国了,“黄山会议”和后来他们做的“西南艺术研究群体”的一些展览,以及罗中立、程丛林的“伤痕美术”我都没有参加。这些运动在当时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但我始终对这种主题性的创作不敏感,所以当时我画《藏族新一代》就是实实在在地把那些藏族青年,把色彩画出来。包括1989年我回国时栗宪庭和高名潞搞的“89现代艺术大展”,算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里程碑,我也没参加。从开始画画到现在我始终不在某个群体里,一直是比较边缘的。那时候我也庆幸自己出国了,因为当时中国的当代艺术确实是非常落后的,世界艺术的形式、语言、种类,包括他们做展览的条件发展都非常快,而中国艺术家严格来说是20世纪80年代初才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创作,才刚刚开始知道艺术可以这样搞。
记者:那时候为什么想出去?
周:那时我特别喜欢老的表现主义,通过很多印刷品也接触到了毕加索、梵高、康定斯基,我觉得原作一定会更好,所以当时的愿望就是想亲眼看看他们的原作,而且有一个希望中国艺术家更好的理想。当时我们的画和西方艺术家的画放在一起对比非常强烈,很旧的画布,色彩也不好,因为我们当时用的颜料是很差的。而他们的画颜色很鲜艳,尺寸也非常大,放在很好的环境里,那时候其实是有点不甘心的。但是我一去德国就发现了新表现主义,当时看完巴塞利兹、基弗尔、彭克的作品很惊讶,颜色、造型、内容包括尺寸都让人感觉非常有力量,跟德国的文化和哲学也非常吻合,看完后一下子觉得康定斯基有点弱了,有点像装饰画了。
编辑:陈荷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