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寻找刺激——周春芽访谈
0条评论 2013-08-02 17:27:59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王琦

记者:我看过何多苓1991年给你写的信,说到那时中国画家在纽约的“画廊——红光亮——绿卡”的商业画家模式,挺悲凉的。当年你没选择留在国外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周:其实我出国的想法和很多留学生不一样,很多人出国是为了到国外生活,因为那时国内的生活确实太差了,另一方面艺术也没什么自由。但是我当时出去的理想就是把国外的好的东西学到后回国,我有很强的自尊心,觉得中国艺术太落后了,想做些改变。Reiner也鼓励我回来,他说一个艺术家一定要回到自己的祖国艺术才会有发展,现在我非常感谢他的这个鼓励,觉得自己幸好回来了。但1989年年初回来后生活也还是挺艰难的,在成都画院时工资是一百多块钱人民币,Reiner知道后就每个月给我寄一封信,附上50马克,相当于三百多人民币,1989年我和我的第二任妻子每个月都在盼他的信,现在想起来特别感动。

其实中国艺术家在国外生活也是非常艰苦的,很多人在街头帮人画像。我在德国时也想过去街头画像赚钱,但当时有个好朋友,一个德国人,听说我要到街头画像就劝我,他觉得一个艺术家不应该这样,于是他每天开车带着我到他乡下的亲戚家,挨家挨户地画,一张素描50马克,运气好的话有人会同意画油画,200马克,还请我吃一顿饭。我在德国还是遇到了很多好人,德国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开始很冷,但其实很重感情,一旦成了你的朋友甩也甩不掉,我跟我的老师也经常因为一些政治或社会问题吵得面红耳赤,但第二天就好了。

记者:1977年你赶上了第一届高考,“后89”的时候你刚从德国回来。其实你很多重要阶段都跟大环境相关。我记得“后89”的口号是“迈进90年代”,当时大多数艺术家都将自己置入当时剧烈变化的现实语境当中,但你回国后却玩起了山石园林,像传统的文人,和同时代的艺术家比起来,作品中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

周:出国以前我不仅仅对西方文化缺乏了解,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也知之甚少,因为“文革”几乎把中国的传统文化摧毁了,但即便我没读过儒家的著作,儒家思想还是潜移默化地渗透在我的思维里的。出国后我开始意识到这种强烈的文化差异,比如以前在学校集体宿舍时,有一天我做完饭去叫两个当时正在砍柴的德国女同学吃饭,我一催她们就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她们说“我们在做事情,你要叫我们吃饭必须问我们事情做完了没”,为这个事我们还争论了很久。在德国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可不可以帮你”,在中国帮助别人还要征得同意吗?说明德国真的非常重视人的尊严、个性和独立性,而中国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两种文化其实没有好坏,你看当时德国的物质世界相比起中国可以说是天堂了,但德国人真的很孤独,有些乡下的人有车有大房子,乐趣却是每天看从家门口经过的行人。

我在德国待了三年,其实非常想家乡,想我的女儿,后来有两个音乐学院的朋友,男的弹琵琶,女的弹古筝的,想托我帮忙来德国发展,我给他们回了一封十几页的信劝他们不要来。那阵子我每天听他们给我寄来的作品磁带,越听越想家,特别是听到《塞上曲》,那种音乐特别动人,像刺到心里的,之前我一直是喜欢西方古典乐的,但古筝和琵琶,以及强烈的文化冲突激发了我重新认识中国传统的意识。

但刚回国那年国家发生的一些事让我一整年没心思画画。一年后我才开始接触传统绘画,黄宾虹、“四王”、“四僧”,我通过画中的山水、花鸟、太湖石慢慢去认识、了解、体会他们,我觉得自己是在补课,即便搞的是当代艺术,有些情感也是可以融通的。但我的方向跟当时中国的其他当代艺术家还是有点反差的。我记得刚回国时栗宪庭他们在忙“中国现代艺术展”,我从北京一个人坐火车回成都时张晓刚、叶永青他们正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有点像当年“秋收起义”,轰轰烈烈搞革命的感觉。大家对西方艺术充满了渴望,也都在尝试,我在国外也了解了很多装置、行为、影像甚至新媒体艺术,但我想通过传统的东西找到一些新的语言。

我觉得总要有人做不同的事,每个时代都需要前卫的艺术家,需要很多有勇气的人去探索,因为如果没有人去冲击,即便有传统也不能很好地保护。相反地,再前卫的艺术都会变为传统,所以尊重传统也是尊重现在。1988年我在卡塞尔看过一个奥地利的展览,一个展厅展出的是奥地利传统艺术,叫“红黄蓝”,另一边则是“奥地利行为艺术回顾展”,奥地利总理在开幕式上说“没有曾经的探索,就不会有红黄蓝”,一句话就将两个展览联系在一起了。

一个艺术家不可能也不需要担负所有责任,对我来说找到差异性很重要,曾经有个艺术家说过一句话——“我不一定比你好,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觉得这是西方艺术精华的部分。但尽管我和其他艺术家采取的方式、手段不一样,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记者:我觉得你回国后的作品一个很大的变化是转向了笔触和肌理的叙事,最早的“山石”里颜料凝结和调色油的流动效果很像国画中的皴擦点染,有浓淡、干湿和软硬。

周:对,我觉得这种手法实际上是两种文化的结合,很多色彩的对比是基于对西方艺术的了解后产生的,但那种皴法,包括一些点和线条,又是受传统绘画的影响。1990年代初我有些作品中肌理的处理还是有意识的在模仿和尝试,那段时间非常重要,它让我现在的用笔潜移默化地接近了传统绘画。但传统绘画在材料上毕竟还是有些局限,宣纸上的层次再丰富,肌理的表现都不如油画,我用油画中一些偶然的效果增进了肌理的丰富性。另一方面,因为中国古代没有美术馆,所以绘画总是挂在屋子里被欣赏,但现代美术馆的格局改变了绘画的尺寸和功能,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观看者,这就要求现代绘画在色彩、构图以及体裁上必须更强烈,毕竟艺术的表现形式跟社会的发展分不开的。

编辑:陈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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