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山采风
翁:您的早期作品跟何多苓等典型的四川画派风格很不一样。
叶:当时就开始有这种差别。回去昆明的时候,一直有一个传统叫“下乡”,即艺术的源泉都存在于那些偏远的农村和少数民族那里。在云南有一个下乡的点叫圭山,是离昆明一百多公里的撒尼彝族的农村,这个村庄是以前云南的老一辈艺术家像姚钟华、孙景波、詹建俊和北京的一些艺术家去采风的地方,采风就是去体验少数民族的生活。云南其实有点像逃避当时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红光亮”的“文革”模式的地方,也可以逃避画工农兵的题材。
很多人如果不想画工农兵的题材,或对题材反感,就去画云南的少数民族,因为画少数民族是被认可的。如果你要画人物,如果不是工农兵就一定是少数民族,所以其实很多搞形式主义和对现代艺术有兴趣的人,只能去画少数民族。所以你看我们后来出头的人全部都是画少数民族出来的,像后来陈丹青所谓的变革其实是画西藏,袁运生画西双版纳,他们就是用这种模式来反抗(当时的)主流文化。
我们受这样的影响会比较大一点,所以当时毛旭辉帮大家调查了采风的地方,说这个地方很好,我们应该去。那一次还有一个从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回来的杨一江,然后我们一帮人就去了圭山。去的时候大毛去他们学校开了一个证明,然后我们就开始凑钱,我们都没钱,张晓刚是一分钱都没有,但是那个时候我们有粮票,粮票也值钱,所以我们能凑一些粮票给大毛。每个人背着背包,铺盖和被子背在身上,也带着画具。那个地方距离昆明一百多公里,要两天才能到达,还要走很多公里,第一天住在路上。老百姓找了一个乡村的小学给我们住,我们在小学自己铺开被子,然后每个人要派到老百姓的家里去吃饭,开始画一些风景和速写。就那一次我们开始建立了跟圭山的关系,关系维持了很长时间,其实后来画的很多作品就是圭山题材。但是那个时候都还没有开始创作,那会儿把艺术分为习作和创作,习作就是练习,创作是要专门画构图,要经过批准才能画创作,就是还是一些老的观念。
旅行拜访
叶:另外一个事情:程丛林建议我们要离开美院,出去看看。他后来帮我们攒够了快100块钱,我们开始酝酿,把大毛从昆明招到重庆来。他们来到重庆,我们就买了很便宜的船票,从重庆码头上船,几个人睡在五等舱大通铺里面。第一站我们到了武汉,去看了湖北美院;第二站我记得好像是去了苏州,看苏州园林;然后去杭州,去看浙江美术学院;然后去了无锡、上海,在上海我们去拜访了所有的我们心目中的名人,像当时见到陈逸飞,他刚要出国,当时他刚刚画出那张《黄河》,后来拍卖价很高,其实他当年画《占领南京》的时候已经是我们非常佩服、崇拜的艺术家。当时也有一些另外的老一代艺术家,像周碧初和颜文樑。颜文樑的家里很昏暗,老先生把他当时在意大利的写生全部翻出来给我们看,当时觉得他画得真好。但后来他画的那些西瓜、水果我们当时看不懂,老先生给我们拿放大镜说:“你看,我画的西瓜上还有一个虫。”老先生已经80多岁了,我们感觉老先生到了晚年就完全是另外的风格。我记得他拿一个中楷本,中楷本是小学生的本子,我们都特别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名字,来自哪儿写上去。就是这样一站一站拜访了很多在上海的艺术家。
然后又去了北京,北京当时我们最想拜访的人,一个是陈丹青,一个是袁运生。陈丹青那一年已经去了西藏,因此他后来画出了《西藏组画》。我们当时见到了袁运生,袁运生当时画了很多东西,就带着我们去看他的东西。那时候北京有一个展览叫“同代人画展”,参展的是当时形式主义的一帮人。那一圈对我的影响非常大,看了展览一下子觉得眼界开了,因为作品的概念和四川美院同学的不同。
我和张晓刚当时在四川美院是非常压抑的,因为整个学校的风气和我们在昆明很自信的那些东西不同。我进校的时候连铅笔都不会用,我进校以后发现画这种苏联的长期作业,铅笔是要同时买五六支:1B、2B、3B、4B是从硬到软的铅笔,开始使用软铅画,画到后来要用硬铅画;我就只有一支铅笔拿着就去了,一看每个同学都有很好的工具,可见他们是被训练过的,有正统的教育。我们原来学画时是野路子,在昆明一切都是业余的,就是乱画。张晓刚比我好一点,他有一个老师叫林聆,所以他是我们中间唯一受过专业训练的,就是画过静物的;所以在学校的环境,我们一直非常的压抑。
但是这样出去一趟以后,还有包括阅读各种各样的书让我打开了另外的视野,我们就相对的自信一点。那个时候我们开始有机会看到一些像马蒂斯、毕加索、高更、凡•高的一些书和书信。另外也看了很重要的两个本物,一本叫《美术译丛》,是浙江美院的,里面开始有一些西方的翻译和介绍;还有一本书是《世界美术》,等于是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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