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还是其他?
魏:在古典人体艺术里的一些女人体雕塑,因为它都是为了取悦一种感官的愉悦,是那样的一种审美。甚至引起人的一种性的,或者说情色的冲动,或者满足男性的一种窥视和一种欲望。但你的女性的人体,它还是有意识地去消除性别的一种社会学的标志。如果按照新的一种性别理论来说的话,生殖器官和生理特征不足以用来界定性别,因为性别(gender)它是一种建构,是一种社会学建构,是人的一种建构,而不是一种自然的属性的东西。所以说你的东西,还是有审美性,但这种审美不是为了取悦那种感官的愉悦,你不是为了要让人看,这个女人体多漂亮,这个雕塑多么的完美,多么具有黄金比例的曲线。你这样的审美,还是具有强调一种概念性的东西。
向:在物质主义的这样一个时代,它所谓的那个审美,已经完全消费化了。比方说所有的美,或者一个可能好看的东西,它其实完全是在一个消费的骗局里面形成的。而我渴望在一个知识系统里面去认知世界,而不是简单地通过一个信息量的累积去看待这个世界,也许需要重新建立起一个可能已经坍塌的东西——当然这也是我非常概念化的想象而已。在我这一次“女性身体”的主题里面,我希望把跟女性主义有关的这一部分,说到底完了,我不再想说这个事了,就结束掉了。另外我也希望,就像我上一个展览,有不少的线头,重新抻出来,让我能够再继续在后面的计划当中不停地实施,再继续。
魏:所以它不是断裂,不是说完全结束,它等于是一个新的起点。
向:因为我必须要把这事儿交代清楚。
魏:你还是有很强的这样一种角度去做,实际上还是女性主义的那种起源,就是起源于男女两性的概念,两性的这种不平等,男性对女性的这么一种压制、压迫。
向:整个世界还是男性价值观主导,是个无形的驯化过程。你必须成为一个同谋,或者附着于它成为一个共同体,才有可能进入。我个人的部分在坚守,但艺术上把这事说清楚,这东西已经不是我目前主要关注的东西了。我始终认为男女之间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那么,我觉得女性主义的意义就在于站在这样的一个立场上去说话,这是我的第一人称,女性身体在说话,我看到一些“女性主义”只是为了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我是女性主义。这样的女性主义,还是一个被看的客体状态,它并没有主动的、真正的立场,所以我觉得这只是犬儒主义。
魏:还是比较媚俗的东西。
向:如果你自己仍然在提供一个被选择性,最终希望被别人看到,我是中国来的艺术家,是东方的艺术家,你看我是女性主义,这个意思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很重要的是你真正的一个态度——虽然我一直否认——其实我的立场是,每一个个体要站在自我独立的立场去说话,这样就跨越了性别这样的一个问题,已经无关乎男性和女性。这是任何一个艺术家最根本的立场。
魏:说起女性主义,你自己曾说过你喜欢南•戈丁和辛迪•舍曼的作品,他们的作品对你肯定是有影响的。
向:对我有影响的东西太多了,我是一个比较爱学习的人,又不愿意简单地学习,我不会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就要专门去学女性艺术家的东西,我面对艺术态度真的很开放,任何一种东西都会成为养分、养料。一个人在成长中肯定要不停地吸收更多的养料,生命有限,自我的经验也非常有限,必须要通过这样的一种学习,一种完全跨界的,没有障碍的学习,才可能站在创造者的角度去自由思考。一个真正好的艺术家,应该是一个集大成者,就像我当时特别喜欢的作家王小波,他就是特别难得的一个集大成者,各种因素,比方说时代的因素、个人经历了,甚至包括他出生的家庭的因素,都可能是造就他成为这样的一个王小波的因素。
魏:而且他对两性的文化和社会关系的认知已经超越了他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
向: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活得太短了,否则的话我觉得这个人就不得了,这样的人对于中国文化真正有贡献,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中国真的是一个沃土,我觉得对于艺术来说,中国它的历史、现实都太肥沃了。
魏:它非常丰富,无限丰富。但是我觉得有一个作品叫《全黑》的那个,我觉得那个还是有很强的辛迪•舍曼的影响的,我的感觉是这样。
向:我做的时候肯定没有意识,这来源于自己比较简单的个人的经验: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跳舞,但是又特讨厌在一般的迪厅遇到闲杂人等,还有人看,特别别扭,因为我只愿意自己表达一下,所以我就选择去同性恋酒吧。
魏:对,这是我想问的,因为这件作品有很强的同性恋的气息。
向:她真的就是同性恋,我没有做具体的人,就是我在同性恋酒吧玩的时候,一种感受。
魏:那你去那儿肯定有很多人也跟你搭讪啊。
向:没有,我很遗憾这辈子没有搞成同性恋。我的人生特别无聊、单调,挺羡慕某些人通过身体的极限体验去获得感知的。但是我这人又特别怕麻烦,所以这种认知,我宁可在精神上实现一下,或者听听别人的故事,对我来说都很有作用。
魏:但是还不敢亲身体验。
向:不是不敢,我没机会啊!天天在工作室和家里干活,我哪有机会?
魏:你很少去过那种场合啊,如果尝试也是有机会的。(笑)
向:生命有限,你所能经历的东西毕竟太有限了。我给作品起名《全黑》,因为我每次去都是晚上,包括我给那人画一张白脸,也是一个夜晚的感觉。人最高境界就是雌雄同体,最棒的艺术家,身上既有男人又有女人,所以我非常迷恋同性恋的气质。
魏:所以你现在的人体作品,它的性别指向是比较模糊的。
向:我希望能跨越,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既能懂男人,又能懂女人,那真是太了不起了,太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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