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 《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局部 雕塑 2007年 玻璃钢着色
一、女性主义的悖论
王春辰(以下简称王):我看了这些评论向京的文字材料后,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些人是从不同方面去说的,有的从语言,有的从感觉,有的从个人经历,也有的从艺术家的人品,还有从公众的可接受程度来谈论。每个人的视角都不一样,但是有些问题绕不过去,如身体和女性问题。所以我们希望通过这样一个组合式的讨论,从中找到若干问题,以及比较明确的一个方向,以便从我们的阅读角度,来跟她对话、或者进行挑战。当代艺术往往强调的不仅仅是语言和形式,背后是更大的领域,一定要扩大到文化、当代社会中。
杭春晓(以下简称杭):就是当代艺术的问题意识。
翟晶(以下简称翟):我认为我们所谈论的问题不能太过分散,应该集中在某几个中心议题上,这样让讨论更加深入。
魏星(以下简称魏):你可以抛出一个问题,大家来谈一下。对你来说最感兴趣或者最迫切的问题是……?
翟:眼前我最感兴趣的问题是:向京对女性主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我觉得你的态度很暧昧,一方面你自己说这个展览是对女性主义的总结,以便让自己以后再也不去涉及这个问题了;但是另一方面,你又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女性主义者。那你对于女性主义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向京(以下简称向):首先,我从来没有说我这个展览是对女性主义的一个总结。因为太多人问我我的作品“和女性主义有关”的问题,然后我才想到我是否跟女性主义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我的作品还是对人性的东西感兴趣,活着是一件很重的事,我只对这个事感兴趣。我对女性主义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我觉得这个东西完全是西方文化逻辑里面的一个概念,它所涉猎的一些问题,不是咱们这儿的问题。
有的杂志可能会做一个女性专题,或者有人组织一些女性艺术家的展览,给一个女性主义的话题,但是我对这种东西很反感,其中没有任何问题产生,来来去去又就这么几个人,这是我一直否认女性主义的环境前提。
翟:这正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地方。看你做的那些作品,特别是《全裸》那本书里面,你反复地涉及“身体”,用它作为你作品的中心议题,而“身体”恰恰是人们现在谈论女性主义的时候提得最多的一个话题,反之亦然。实际上呢,女性主义是一个“小”问题,从广义上来说,它可以被看作一个后殖民相关的问题,所涉及的是一个特定的边缘群体,而我们对这一个边缘群体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是类同于我们对其它边缘群体——如少数族、同性恋者——的关注的(顺便再插一句,就《全裸》这本书而言,似乎同性恋群体也在你的关注范围之内),用身体作为载体,是这些边缘群体的一个共有特征,每当这个话题出现,人们总是首先想到这些边缘群体,首先把以身体为表现载体的艺术家及其作品纳入这类群体的阐释框架中来,所以说向京,我觉得你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你主观上要不要谈女性主义,而且你绕不开这个话题,而是别人在看你的作品的时候,总是要把这个话题提出来。要知道,作品一旦诞生,在某种程度上也就脱离了作者及其本意而存在,要面临无边无际的阐释海洋,所谓“作者之死”,对于你的作品来说,情况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才会如此自觉地使用女性身体这么一个……怎么说呢,带有鲜明的旗帜性的载体,用这样大的规模来探索这一主题。照我看来,这正是你自相矛盾的地方,你否认这一点吗?
向:我的出发点并不是想做一个女性主义题材,所以没有系统地把女性主义涉猎的包括同性恋在内的各种问题呈现的意识,我还是关心人,非物化的人性,剥去衣服显现内部,不是仅对边缘性的关注。包括自慰,我也不认为只有个别边缘的人才去自慰,这是个人人都有可能去做的事。
翟: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当然有你的出发点,你可以认为自己所关注的是关于人性的问题,但是在当下的语境里面,由于人们对于女艺术家有一个基本的反应,所以在作品被接受时,你自己所关注的“人性”的一面很可能是被遮蔽的,而你未必关注的“女性”倒突显出来。根据以往对你的评论来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换句话说,当你的作品被接触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是一个有关身体的作品”,随之会想到“向京是一个女性主义艺术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向:如果一定要说跟女性主义有关,对我来说,是一个做作品的基本立场。因为我自己是个女人,而我选择做女人,而且是女人的身体,那我做作品首先选择的是所站在的这个角度——女人的角度,是个“第一人称”。女人不是被当作客体,不是一个被看体,不是一个“她者”。这是“我说”的句式,女人自己说,包括我做身体也是,首先端正这个态度,这个女人的身体不是在美术史中一直被“看”的女人体,而是一个“我在”的女人体。这是我做这批作品的一个基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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