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做一些特别的事”
德卡洛说,每一次伪造时,他都会故意加入一两处只有“真正的专家”才能辨识的小错误。
在我采访德卡洛的第三天,他从卧室里拿来一件白色T恤,T恤背面有一个巨大的猞猁章。“你想不想震惊所有的人?”他问我。德卡洛指出椭圆形与猞猁嘴相近的地方,然后告诉我说,在伪造时,他故意让它们相接,并在扉页上加入了“pepiodis”这样的文字错误。“如果我不这样做,没人能证明这本书是假的。”他说,每一次伪造时,他都会故意加入一两处只有“真正的专家”才能辨识的小错误。当我告诉他维尔丁去年已经发现了这两处错误时,他看起来很忧伤,仿佛突然领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项“发明创造”的“专利权”。
去年,维尔丁忙于在欧洲和美国开讲座——“伪造月亮,如何鉴定伪造伽利略作品”。如今,收藏家们带着可疑藏品如云而至。去年,布朗大学一名图书馆负责人告诉维尔丁,这家大学的图书馆里有西班牙语的伽利略小册子。这个小册子是兰从德卡洛处购得后,卖给图书馆的。这小册子据称是1650年在秘鲁利马印刷的。(秘鲁国家图书馆有一册正版的。)在维尔丁的帮助下,图书馆确认这本书是伪造的,兰为此退回了交易款项。维尔丁怀疑德卡洛每伪造一本书,都会伪造两三册:“少了在经济上划不来,多了则会泛滥市场,相当于公告伪造的事实。”
2013年8月,我来到德卡洛捐赠4本伽利略书籍从而换来荣誉教授的那所大学。维尔丁已经告诉我该关注哪些地方。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各个角度拍德卡洛捐赠的这些书。维尔丁研究完这些图像后告诉我,其中的《星座信使》可能是假的,《操作法》也是可疑的。
德卡洛拒不承认自己在这家大学图书馆、秘鲁图书馆以及2005年苏富比拍卖会目录中的《星座信使》中涉及造假。我们见面时,他发誓自己会绝对坦诚:“谎言已经失去意义了。”不过,相信这样的人显然存在一定的风险。当游戏结束时,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那就是——德卡洛。
与德卡洛在一起,我感觉应接不暇。有些遁词是容易辨识的——当我注意到他指出伪造本身并不违法,售假或者以假乱真才违法时,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坚称给兰的版本他并没有赚钱;关于其准备退还吉罗拉米尼图书馆图书的说法,对我来说也是荒诞的;但是,他为什么对一些伪造行为供认不讳,对另外的一些却拒不承认?他这是在维护自己作为“高明伪造者”的声誉吗?苏富比目录、大学图书馆以及秘鲁图书馆中涉及的伪造书,相比兰的《星座信使》而言,显然是低级的。
他说:“我并不愚蠢。如果我真的想使坏,我懂得怎么做。但我的初衷只是想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事件令藏书行业风声鹤唳
德卡洛告诉我,美国电影《逍遥法外》中的弗兰克·阿巴戈内尔激发了他的灵感。剧中阿巴戈内尔最终帮助当局抓住假币制造者。“我想当图书界的阿巴戈内尔。”
在过去的6个月中,古籍书商不停地向我表达对这个行业现状的失望。兰说,吉罗拉米尼图书馆窃案、伽利略书籍伪造案使市场风声鹤唳。国会图书馆的管理者们告诉我,考虑到可能存在不法来源问题,在接触意大利图书时,他们格外谨慎。都灵书商法罗说:“这是一个以信任为基础的领域。5年前,没有人会问一本书的来源。这是不礼貌的提问。”但现在,每个人都要这样问。
兰现在还保存着那本伪造的《星座信使》,他准备起诉德卡洛,拿回交易的钱。德卡洛的第二次审讯最近在那不勒斯开庭。如果他被定罪为破坏吉罗拉米尼图书馆,那么将面临另外12年的监禁。我待在他家时,他正在制定辩护策略。“我违法的,我承担责任,但我只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他辩称,他到这家图书馆时,图书馆已遭到严重破坏;而他试图卖掉的大部分书,来自神父的私人收藏,而不是公共图书馆。“问题是,那不勒斯整个大环境都对我不友善。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恶魔。”
他说自己好心办坏事。他辩称偷图书馆的书,是为了挣钱重建图书馆:“我知道这样做很疯狂,但我确实痴迷于书。”“每一次偷书都是有原因的。”他这么说着,并感觉到了我的怀疑,于是讲述了2003年的一件事。他偷了帕度亚一家图书馆的三本书,卖得3.5万欧元,然后用这笔钱从本地一个书店买得19世纪科学家伽利略·费拉利斯(Galileo Ferraris)的手稿。然后,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他把这份手稿捐给了佛罗伦萨的伽利略博物馆。他从办公室里拿来这家图书馆给他的捐赠感谢信。对于其它的交易,他都没有文件可以证明。
在他办公室时,我发现了《星座信使》里的一幅蚀刻月图。图下方有一行手写体西班牙文。德卡洛说,这行手写体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帮他伪造《星座信使》月图的女人写的。
另一面墙上挂着巴兹·奥尔德林在月球行走的签名照片。书架上有几十本关于月球的书。“我正在写一本关于月球的文献,时间跨度从伽利略到1799年。”这个面临长时间监禁的人雄心勃勃。他告诉我,美国电影《逍遥法外》中的弗兰克·阿巴戈内尔激发了他的灵感。剧中阿巴戈内尔最终帮助当局抓住假币制造者。“我想当图书界的阿巴戈内尔。”德洛克说他能成为FBI最好的助手:“我能找到失窃的书。我能帮他们找到所有书商的黑账户、海外账户。”他说,他所需要的报酬就是找到的这些钱的一部分。
在德卡洛家的最后一天下午,他为我送行至车道上。我问他,法官是否要求他戴着定位器。
他摇了摇头。“我是一个喜欢遵守规则的人,”他说,“即使他们不追踪我,我也不会出去,不会打电话。我尊重所有的一切。”
德卡洛按了一下按钮,大门打开了,我带着他送给我的纪念品——他关于伽利略的书,准备离开。书上有一行题词:“真相不会被谋杀。感谢与我共度时光。——恶魔”。他跟我道别,返回别墅。
作者简介
尼古拉斯·施密德尔
Nicholas Schmidle
自由撰稿人,其关注的领域主要为文化、宗教、政治以及发展中国家的安全,2012年加入《纽约客》。
2006年,作为当代国际事务研究所资助的作者,前往巴基斯坦,在巴基斯坦生活及撰稿至2008年。2010年出版了《活着,还是永远消失:在巴基斯坦的两年动荡岁月》。
2011年在《纽约客》刊发《抓捕本·拉丹》,描述美国政府和军方击毙本·拉丹行动始末,报道引起广泛关注。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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