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淳:就是说你已经喜欢上那个地方,而且这种喜欢是一种审美的而不是功利的。
何多苓:完全没有任何功利。其实那里的自然环境非常恶劣,但从审美的角度又非常震撼人心的。其实我说的那种震撼并不是青山绿水,而是类似北方高原干旱地区。山都是光秃秃的,走进很深的地方才能看到树,到处都是赤裸裸的,河水流淌的非常急。其实并没有什么“美”可言的地方,但对我的刺激就非常大,看着这一切心里就激动。所以根本就不着急回城什么的,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呆着心里特别的舒服,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读了很多的书,这是我阅读的一个很重要的经历。后来县里的很多单位来招工我都不去,知青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是我们那个生产队最后一个离开的。
刘淳:我能感觉到你所说的一切,我生活在山西,山西的山是黄土,一年四季永远是裸露着的。那种感觉同样非常吸引人,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内心感受。那里永远没有绿,永远是荒山野岭,但艺术家在这里却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内心自然生出一种特殊的感觉。你说那段时间是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阅读经历,都读过什么书?
何多苓:都是一些世界名著,我们那里有一个特殊的情况,知青中有很多知识分子子弟,父母进了牛棚,所以孩子就把所有的书带到乡下来了,大家就互相借着看。可以说古典名著都是在那个时候看的,现在想想非常有意思,那样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生存环境反而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阅读的空间和条件。
刘淳:那会儿除了看书画画之外还有其它什么兴趣吗?
何多苓:喜欢研究音乐,当时什么条件也没有,就是在研究音乐本身,研究文本,研究乐理什么的。主要还是西方的古典音乐。绘画上主要还是画速写,也画过一些很小的油画,但没有入门。
刘淳:在知青中没有和其他爱好画画的人来往吗?
何多苓:有啊,当时我们周围公社有些知青已经画的很好了。有一个叫朱成的雕塑家,原来也是画画的,现在成都,他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这种大不是我从他那里学到什么东西,而是我在他那里看到大量俄罗斯油画和一部分印象派的印刷品,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启蒙。如果说当时我没有看到那些油画印刷品的话,我的绘画艺术不一定能走到今天。
刘淳:是这些印刷品使你有了一种继续画下去的信念?
何多苓:就是这样,特别的向往,希望将来能够画的跟他们一样。就是看了他们的东西之后所产生的一种继续往下走的念头,可以说我这一辈子到底要干什么正是那个时候决定下来的。所以从那时开始,就把其它什么兴趣全部放弃,对绘画的兴趣也就固定下来了。
刘淳:当时你对绘画艺术的认识怎么样呢?
何多苓:当时应该说是以俄罗斯为主,但我的认识是很正统的,从法国的印象主义到苏联现实主义绘画的层层关系都非常清楚。主要作品的印刷品都看了,主要画家也都知道了,比如塞尚的作品那时都看过。我们还有一个知青,他父亲是川大的一个教授,解放前跟徐悲鸿的私交非常好,家里还珍藏着徐悲鸿亲手签名送他的画册,是瑞典画家佐恩的版画。而且还有现在都很难找到的英国学院派时期的画册,我记得那本画册让我们翻的完全散架子了。当时看了那些东西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非常震撼,对我的影响极为深远。可能和我个人素质中的审美倾向有关,所以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已经有了。
刘淳:当时对你影响最大的画家是谁?对哪些画风产生兴趣?
何多苓:是俄罗斯学院主义和印象主义混合的产物,留给我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比如我最喜欢俄罗斯的画家是列维坦,谢洛夫等,我现在都觉得他们是俄罗斯最好的画家。同时也感觉自己有了追逐的目标了。
刘淳: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说在无形中奠定了你的经基础。重要的是,这些经历与后来发生了某种联系,形成了你独特的绘画风格。那么后来你是怎么离开彝族自治州你插队那个地方的?
何多苓:亲戚帮的忙,到成都师范学校的一个美术班,就是那种速成班,毕业后去教书。考试时我是班上成绩最好的,那时我就想,这一辈子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画画了。从那以后开始系统地学习绘画和相关的知识,但对我起作用的还是印刷品上大师的作品,这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印象。上中专班的时候,把大师的作品贴在床头,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和方向。
刘淳:那时你临摹过他们的作品吗?
何多苓:我是最不喜欢临摹的人,迄今为止,我没有临摹过一件油画作品。比如我画一幅肖像,我会把谢洛夫的印刷品放在旁边,力求把大师许多好的因素吸取进去。
刘淳:这是一个好办法,特别是在那个年代,你的选非常独特,可以说是最佳的自学途径。
何多苓: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但当时并不明确,完全是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