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对。当时画了十几张,都是不小的画,一件接一件。从90年开始,画了两年,后来篇幅越来越小,重复的感觉让我受不了,到后来就是勉强维持这样的叙事方式,整个越来越弱了。
巫:这是什么时候?
夏: 1993-1994年。
巫:那时展览开了不久。
夏: 对。我这个人不能勉强,一旦失去了感觉就唤不起来了。虽然我还在画天地、人形,但是我知道它们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是没有生命的形式了。
巫:作品和梦没关系了,有意思。
夏: 我潜意识里希望能给画注入生命,当我注入不了的时候,我知道它已经死了。
巫: 现在画家像你这么清楚的很少了,有的即使清楚也不说,没有感觉了。
夏: 我一旦没有感觉了,自己就觉得作品苍白的受不了,自己就受不了,弄得自己很被动很尴尬,不能继续。
巫:你觉得这批画是不是沿着上大学时那些胡思乱想的绘画走下来的?
夏: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东西还都挺理性的,有一个理由在穿着走;有时候又怀疑,是不是因为我为了找到下一步应该如何做,从而去说服自己。
那之后是一个难受的过程,又回到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状态,自信心也失去了,画画的动力也全没有了,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理由到底还有什么。时间也不短,勉强又画了1~2年原来的大叙事,黑乎乎的,色彩全没有,形不是长出来的,是硬给贴上去的。这时候就想看看还有什么是跟我有关系的,我长了两个眼睛,也想看看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画了一些现实的,包括爱情的。但是我到不了人家刘小东的程度,也还是说我自己的事。但这些就明显不像之前的有一股特殊的劲,难受。还尝试过肖像,想直接照着人说说看,看看人身上是不是有我想说的,基本都画不完,说明画这个我明显气短,不是我想说的。还画过马。经历了很长时间,最后最明智的选择只能放弃。一直昏昏沉沉到1998年,油画基本上放弃了。
这当中,我一直认为只有油画才是正经的发言,虽然平时素描一直不断地在画,但这时是当成正事来画了,于是画了好几年素描,还包括一些色粉素描。素描也没有具体的对象,人体我都可以背下来了,都是编出来的,从不用模特。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西方大师的人体都是编出来的,米开朗基罗不可能用模特。特别的地方就参考一下自己的身体。反正说不出什么来也就不说了,彻底放开了。就这样,一个一个形就在手底下被编出来了,每天可以编出无数个形来,这个快感本身也是很强的。但是又开始想,人为什么要一辈子这么画下去?是因为有什么心理的需要?对人体的不断创造,就可以是一个目的吗?
巫: 人体对你意味着什么?
夏: 纯粹是一件现成的背心。
巫: 所以这些画不是单纯的对人体的再现。
夏: 对,是创造。后来我管这个叫造人。
巫: 米开朗基罗《西斯廷》是造人,而不是再现,你是什么时候领悟到这一点的?
夏: 也就一年的时间,想到这可以是一个可持续下去的事。
巫: 90年代末到现在还在画,非市场,不是卖,也不是为展览,你在中国展览这么热的时候如何保持这种心态?
夏: 我跟任何人的心态是一样的,谁不想做讨巧的事呢?我也尝试了几次,但是发现我自己做不来。几种讨巧的途径,一旦作,就失败。导致生理上的难受。也就是说我是一个没有能力使用纯技术的人,技术发挥需要自己的心理条件,不是一个工人的技术条件。技术可以玩的很高超,但是如果不具备相应的心理条件,就不行。所以无法跟画廊合作,画廊要求技术稳定、风格稳定。不得已我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顾不了明天,不知道明天会画出什么东西来,我不确定。
巫: 下一批画是什麽?
夏: 做了几年素描,开始重新捉摸形的由来。有哪几类习惯的造型用法,它是如何用来表意的,它和我们的视觉是什么关系,而视觉又是什么。例如,功能性的视觉经验确定了我们的形象定式,形成正向阅读的模式,这适用于功能性的经验表达,为了生活我们正着观看事务;而反向阅读的模式,如电影或电视,假如把声音关闭,人们还能不能解读叙事。通常我们引用的经验是符合正向阅读的,而反向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是否会得出另一种对观看体验的解释和根据。
巫: 这些都在素描里尝试了?
夏: 对。不仅仅是反向阅读图形,包括语言文字里的双关语,用在造型语汇中,一个形里包含了另一个形等等,做了大量实验性的东西,把它当成事儿来做了。正面是英雄形象,倒过来看就是失败者被打趴下的形象。
巫:你平时看不看贡布里奇的书?
夏: 看过。但是我看大部头的书一向费劲,只是跳着看看,更多的还是从实践中得到。这几年我也没有参加展览,连交流都很少,只是自己做。跟时下社会发生关系的内容越来越少,跟语言原理的关系越走越近。后来2003年,在今日美术馆的个人纸上作品展,突然一下子把我放在那么大的一个空间当中,不能是画室里面的小纸片了,我必须让这些纸片能与空间持衡,我虽然掌握了用空间意识创造平面绘画的方法,但是平面的张力在空间面前却显得那么淡薄,我开始想为什么绘画就只能是平面的,能否把空间直接放到绘画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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