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兮慌兮》之一 绢本绘画 姜吉安 2006
姜吉安:我关注素描,绢本这些,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东西太普通了,绢本和素描很多人会觉得不能碰,而且似乎也觉得这些东西上面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但我恰恰觉得这两个东西涉及艺术的底部,而且涉及的人数也是十分庞大的。
吴 鸿:我想从三个大的方面来谈,第一个就是作品本身的意义;第二个是视觉本体的意义;第三个是就姜吉安的艺术方式,对这些年当代艺术的艺术制度提出一些问题。
我先说作品本身,姜吉安在1992年的作品“对位”,把虚构的场景和不同人的身体、面孔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视觉上的“错位”。这件作品对于他以后的创作经历来说,具有着一种象征性的意义。实际上,在他后来的作品中,都贯穿着这种“错位”的观念。而这种“错位”是针对着人的三个方面的“知识”经验。人实际是生活在一个经验化的世界中的,那么,姜吉安的作品所针对的第一层是文化经验,第二是视觉经验,第三是专业经验。
关于文化经验,我们现在沿用所有的概念、文化类型、文化符号,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叠加的过程,也就说,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愈加生活在一个“符号化”的世界中,而这个符号与它所代表的事物本省可能愈来愈远了。我最近给沈敬东策划的“大家一起玩”的展览写了一篇文章,其中谈到了艺术的起源问题。他的这个概念是从他1999年策划的第一个展览——“百人百家姓”发展过来的。这种展览的方式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定的“主题”,仅仅是提供一个方法和路径。艺术家根据自己的姓氏来做作品,比如你姓姜,那你就可以根据“姜”这个姓氏来做一个作品。这种没有明确“意义”指向性的展览,恰恰能够让我们思考“艺术”到底是什么。所以,就这个展览而言,我们也可以延伸到对于艺术起源的问题的思考。关于艺术起源的问题在美学史上有很多论述,从现有的史料来看,大多数的对于艺术起源问题的解释都带有很强的实用性。比如,我们在一个洞窟里面发现史前的人类在洞壁上画了一群鹿,那么,按照实用主义的解释,可能是有一个老人把这样的形象画出来,目的是为了教其他人怎样去围捕猎物。当然,这样的解释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在这个人能运用一定的技巧去表现这群鹿的形象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造型能力了。那么,我所要表达的就是,在他进行那些造型“练习”的时候的那些“作品”,我们是见不到的,我们今天见到的仅仅是一个他在掌握了一定的造型能力之后的给我们留下的一个关于“艺术”起源问题的假象。而真实的情况也许是,那些史前人类的“造型”能力是在无数的没有任何目的的游戏过程中所产生的。这也许更符合我们所需要的关于艺术起源问题的解释。后来我们所说的艺术的教育功能、认识功能、宣传功能,这些东西都是在文化发展过程中不断附加上去的。是在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按照人类所积累的现阶段的经验,对史前文明得出符合我们所需要的解释的结果。所以,我比较倾向于艺术起源问题的“游戏说”。所以,我觉得姜吉安作品的意义,首先是针对我们的文化经验本身,指出文化经验、概念、类型本身是一个不断累积的符号系统,现代人类文明的意义,是为了这些文化经验和符号本身而存在的。
关于视觉经验,我想以“炒花生”这个作品为例。我们从儿童开始,对于花生这个形象,它的质感、颜色和里面的内核是有一种关联性经验的。这种关联性也是人类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不断累积起来的关于周围世界的集体性的视觉经验。而“炒花生”这个作品,也是把人类在成长过程中视觉经验累积这个问题用一种错位的方式提示出来。
关于专业经验,在姜吉安的绢本作品和“两居室”作品中使用了很多几何体的形象,这种东西属于专业造型训练时候所使用的工具。我刚才说到我是倾向于艺术其原本于游戏说的,但是现在国内所沿用的这种自西方近代以来所发展起来的艺术教育模式,已经变成了一种模式化的结果,美术基础教育已经变成了一种模式化状态。刚才说到中央美院的民间美术系,实际上是在这种模式化的教育系统中“错误”地发展出了一个自由空间。模式化教学实际上是一种“教育经验”的累积,它本身不是目的,而仅仅是一种手段。专业院校里的学生画几何体、石膏像作为一种辅助的手段,当这种“手段”的经验积累到一定时间后,“手段”就变成了“目的”。所以,姜吉安的这些作品中,石膏几何体作为一种“专业”符号也是对我们的“专业经验”提出了问题。
那么,姜吉安创作于2007-09年的“两居室”这个作品,也正是从我前面说的文化经验、视觉经验、专业经验这三个层面向我们提示出了一个“错位”的问题。当艺术家把现实当中的“实物”用艺术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时候,实际上就赋予了它在文化意义上的某种“神性”。就这个意义来说,我觉得“两居室”这个作品在“真实”的物品和“神性化”的艺术形象之间体现了一种“视觉杂交性”。这种杂交性给观看者带来一种尴尬。刚才杨卫说他刚进门的时候感觉在做梦,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在这个作品里面,我们都不敢说话,我们到底是处于一个视幻的世界里呢,还是处于一个真实的世界呢?分不清了。这种视觉体验就是来自他作品中的“视觉杂交性”。这种“杂交性”的文化原型在古希腊神话中也有,像泰坦巨人、普罗米修斯等等这些形象,都是神与人杂交而形成的。一方面具有神性,另一方面又具有人的欲望和性格,游离于“神”和“人”之间,可以胡作非为,所以,在希腊神话中,这是最自由自在、敢想敢做的一群形象。这相当于一种乱伦的情形,打破了一切的禁忌。姜吉安的作品也能让人体验到这一点,当我们进入到姜吉安的“两居室”中,视觉感觉的结果是打破了我们既定的文化经验、视觉经验、专业经验,这也是一种乱伦的结果,在这个视觉“乱伦”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肆意而为……